“大小姐失蹤了——!”
驟然而起的高呼聲撞碎了寂靜的夜幕,又一圈一圈穿過廊檐巷角,擊鼓傳聲般響徹整座朝都明府。
明燈自院中盞盞掌起,剝落了茫茫一片黑暗。
堆滿新婚聘禮的抱霜院内,紅綢喜燭散落一地。奴仆各個面色慘白,緊盯着大敞的屋門。
簾帳翻飛,深不見底。
霧蒙蒙的雨夜,将之前為明日新婚而做的裝點盡數藏匿。仿佛有什麼在暗處窺伺着,叫人膽寒。
明宗源趕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屋内地闆上鮮紅的一片血迹,自大雨沖刷變成數股血水,潺潺流經衆人腳畔。
明宗源抓住一個跌跌撞撞的仆從,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仆從弱聲道:“我們來給小姐送新裁的喜服時,小姐就已經失蹤了……我們是真的不知道啊!”
“……”
“失蹤?”
沉默片刻,明宗源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我看她又是在鬧脾氣罷了。”
他擺擺手,随意囑咐了句:“你們繼續找,要是敢耽誤了明日新婚,惹得那位與太子殿下不痛快,便都提頭來見。”
仆從們面面相觑,紛紛緘默不言。
他擡腳要走,忽然沖出一個婢子,跪地攔住他,嘶聲:“老爺!”
明宗源低頭看去。
那個婢子喚作銀燭,也是他認得的為數不多的,他的女兒的貼身侍婢。
“小姐雖然對這樁婚事頗有微詞,也因此事與老爺争吵不休,但懇請老爺明察——”
銀燭狠狠磕了幾個響頭,“小姐絕不可能如此忤逆老爺!”
“請老爺明察啊!”
轟隆。
雷聲大作,電光照亮了屋内一隅。
借着一刹那的光亮,明宗源似是瞥見了什麼。他踢開銀燭,慢慢走進漆黑的屋子。
油燈鋪開一層昏暗的光,依次掃過梳妝台上打翻的妝奁,淩亂的床帳。
伴随而來的,是愈來愈濃重的血腥氣。
屋内确實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
繞着屋内走了一圈後,明宗源遣人拿了數盞油燈來,照亮了屋内全貌。
同時,所有人都尖叫着看向地上斑布的血痕。
那分明是一個完整六葉蓮的圖案,血迹不規則地交錯着,像長出了無數獠牙,猙獰可怖。
明宗源站在蓮瓣中央,瞬間白了臉。
“這難道……”銀燭顫顫巍巍出聲道,“難道是他們……”
明宗源強作冷靜:“誰?”
“奴婢曾聽過一個傳說:夜半嘶鳴聲,血濺汴京城。六瓣異形蓮,唯有……八方幕!”
聽罷,衆人霎時色變,“八方幕?”
“那個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
銀燭颔首:“六瓣異形蓮,就是他們的徽印——縛雪印!”
“那這麼說,擄走小姐的就是八方幕?!”
“可能不止,聽說縛雪印唯有八方幕主公才能用,或許……”
“那個名字……那個名字可不能說出口!”
“……”
明宗源聽着他們的話,在心裡也斟酌了番。
若這六瓣蓮當真是八方幕留下的印記,那女兒失蹤了這些個時辰,恐怕早已屍骨無存。
婚期近在眼前,又如何能瞞天過海。
他不由得攥緊了雙拳。
在他默不作聲時,銀燭再次沖上前來:“小姐危在旦夕,求老爺看在多年情分上,救小姐這一回!”
“求老爺救救小姐!”
門外大雨傾盆,雷聲轟鳴。
在場之人都懂得這番長久的沉默意味着什麼,他們也并不覺得很意外。
他們伺候的小姐從小就被扔在最為偏僻的抱霜院,這位名義上的父親,隻有在皇室指定小姐為太子妃這段時日,才大發慈悲來看了小姐幾回。
來的時候也不外乎兩件事。
一是訓斥小姐言行無狀,二是囑咐小姐必要為明氏美言。
至于小姐是否情願,明宗源不會過問半句。
他在乎的,隻有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之位,與明氏飛黃騰達的絕佳契機。
思及此處,銀燭将頭埋得更低,顫顫開口:“陛下……陛下萬一因此事遷怒老爺,未免得不償失,還請老爺以大局為重,找回小姐才能……”
後半句話被磅礴的雨聲所吞沒。
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該說的話都已說盡,隻等明宗源做一個決定。
終于,明宗源一揮衣袖,厲聲道:“連夜派人入京送信!”
“朝都明氏嫡女、準太子妃明越為八方幕所擄,生死不知,請陛下懲奸除惡,為民做主!”
“以及,務必通緝惡徒八方幕之首……”
他怒目圓瞪,一字一句道:
“徐、吟、寒。”
*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
朝都臨安縣,城門前的營地外,幾個将士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中間說罷原委的小将士繼續道:“于是這半個月來,朝廷不僅清剿了八方幕的老巢黃耆古寨,所有城鎮關卡還全面戒嚴,甯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是當真與八方幕翻了臉,從前的一紙議和書早就被撕得粉碎了。”
一衆将士聽得,頓時唏噓不已。
另一人道:“這八方幕果真不走尋常路,就為了一個太子妃,不惜違背與朝廷的盟約,不值當啊。”
“誰說他們隻是為了一個太子妃?”
小将士壓低聲音,湊近道,“他們此番挑釁,真正要動的,定是龍椅上那位啊……”
“什麼!?”
看着失聲驚呼的衆人,小将士忙在唇邊豎起食指:“小聲點!天曉得八方幕如何手眼通天,若是被聽去了,他們一不高興,咱們都得交代在這兒!”
衆人齊齊點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小将士飛快掃了眼周圍,又興沖沖起來:“八方幕内盡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你們可能知道的不多,但一定聽說過八方幕的主公,那位曾與天子較量高低、天下第一的傳奇殺手徐……”
“哎,那邊的!”
話說到一半,被遠處一道聲音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