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剛回營的将士:“到你們值守了,百姓都等着出城呢,快點過去!”
幾人隻好應是,起身往城門去。
他們都是朝都城裡鎮守城界的将士,受命管控百姓出入,嚴查可疑之人。
小将士替了查人的位置,拿過花名薄。
“姓名。”
他垂着腦袋提起筆,靜靜等着對面人的回應。
“李圓圓。”
回答他的是個清脆的女聲,他好奇擡了擡眼,隻看到姑娘露在外面的兩隻圓溜溜的眼睛。
倒是和名字挺相稱的。
小将士記下名字,繼續問:“出城去做什麼?”
“我阿娘病了,聽說城外山崖上有些草藥可以治阿娘的病,我想去采。”
說着,姑娘揉紅了眼睛,“您知道的,我們這些窮苦百姓買不起郎中開的藥,就隻能……”
“好了好了,别哭了。”
小将士最看不得姑娘哭,歎了口氣道,“最好趕入夜前回來。”
“謝謝大人!”
姑娘歡快地背起地上的竹簍,眉眼彎彎道謝,亮晶晶的像夜晚的星星。
小将士愣了愣,在詢問下一個人時一直盯着那個姑娘的身影。
猶豫許久,還是在姑娘邁出城門前喊住她。
避開姑娘疑惑的目光,他遞出去一個小荷包,“現下惡賊橫行,城外危險,這些銀子你拿去買藥吧,就别冒險了。”
姑娘連忙擺手推拒:“不不不……”
但是那個小荷包還是被塞進了她手中,等她再回過神來,小将士早就跑沒影了。
……
城門恢複了一貫的秩序。
在守城将士的阻攔下,明越到底沒能順利出城,隻能遙遙望一眼城外的風景,依依不舍背着小竹簍回到城中某處窄巷裡。
“失敗了?”
明越扯下裹着半張臉的兜帽,看向那個跟她說話的老伯。
“我這次真的差一點就成功了,”她緊緊攥着那個小荷包,“就那麼一點點。”
席地而坐的老伯笑了幾聲,道:“我早就跟你這小女娃說過了,這段時日要想出城簡直難如登天。”
明越看着手裡的小荷包,皺起的一張小臉忽然又舒展開來。
她拎着小荷包對老伯笑道:“起碼我也不是毫無戰利品。”
繡着金絲線的小荷包晃來晃去,老伯眼睛一亮,立刻奪過去,在手裡掂了掂:“嗯……不多啊,也就二兩銀子。”
明越伸手就要搶過來:“二兩銀子也是……”
“二兩銀子,買一份出城的機會。”
老伯打斷她,笑眯眯繼續,“老夫能給你指條明路。”
明越懸在空中的手頓了頓。
“什麼明路?”
她猶疑道。
老伯隻當她是答應了,藏寶貝般收起小荷包,慢吞吞閉上眼睛,兩條枯瘦的胳膊在空中畫着圈。
……
等他畫到第十圈,明越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貴月樓!”
明越停下腳步。
“貴月樓名為酒樓,實為江湖懸賞之地,”老伯搖頭晃腦道,“隻要你有銀錢,有的是高手能帶你出城。”
明越轉過頭來,看了看背上蓋着層布的小竹簍。
“可惜了,若是身無分文……”
老伯說着,從懷中重新掏出那個小荷包,“老夫就暫且借你二兩銀子一用吧。”
明越愣怔片刻,搖搖頭,揚起一個明媚的笑:“我可不是身無分文。”
“我身上最多的,就是錢。”
*
朝都的貴月樓頗具盛名,對明越來說不難找。
之前明越也想過,為什麼貴月樓作為酒樓,卻要開在偏僻的郊外,老伯剛好解答了她的疑問。
原是江湖懸賞之地。
明越站在貴月樓燙金的牌匾前,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了進去。
一樓都是正常吃酒的客人,擠滿了小小的大堂。明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閑的店小二,正盤算着如何問出口,聽見旁邊一桌客人在說話。
“皇室發布的懸賞令啊……啧啧,幹好這一筆幾輩子都不愁吃穿!”
明越一驚,下意識低下頭,将面容藏進陰翳之中。
心跳如擂鼓。
這是她逃婚的第十五日。
其實她早有準備得以逃出朝都,可大梁皇室派出的禁衛已經在朝都附近縣屬布下天羅地網,生生将她困在了臨安。
她不敢輕舉妄動,隻得緩了一日又一日。
後來偶然遇到了那個奇怪的老伯,在他的慫恿下試了好多種辦法,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明越抿了抿唇,逐漸回過神來,發現店小二已經耐心等了她很久。
客人們都能大剌剌議論,想必懸賞不是什麼秘密,明越大大方方說明來意,店小二給了她一張白紙。
将懸賞的内容寫在上面,待一炷香後懸賞會開始,自會有主動接下的人來。
明越找了張空桌子坐下,還未動筆,人群中響起一陣騷動。
她擡眼。
刀光劍影從窗前閃過,迅猛一股冷風席卷而來。
有人道:“貴月樓的天字号高手回來了?”
明越順着他們的視線望過去。
不久前還空蕩蕩的二樓,不知何時多了個玄衣男子。
男子背着身,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他颀長的身形,挺拔如竹。他手裡攥着一個被血染得紅透的布包,還在一滴一滴墜着血珠。
血珠随着他的步伐彙流成痕。
身影消失前,男子微微側頭。
他輕掀起眼,安靜地睨着衆人,目光卻如數九寒冬。
臉上劃出的一道血痕,像一把猩紅鋒利的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