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輾轉反側的思考,明越一大早跑去寺廟的膳房熬了碗薏米粥。
能遇上她這樣心軟善良又有些許美貌,最重要是能忍受他的冷漠的懸賞主,十一做夢都會覺得自己幸運吧。
端着熱氣騰騰的薏米粥往徐吟寒所在的寮房去時,明越用盡渾身解數将自己誇了一遍。
走到門口,她深呼吸幾回,彎起一抹甜笑,輕輕敲門:“十一,你醒了嗎?”
半晌無聲。
正巧有一僧人路過,對明越道:“那位男施主早上便出門去了。”
明越“哦”了聲,撇着嘴看她煮的熱粥。
少女孤身立在台階上,像一個犯了錯的孩童正在面壁思過。
徐吟寒讓姜演處理了飛雲幫五人的屍首,剛回來就遠遠望見這一場面。
晨起的冷風還在呼嘯,明越攏了攏氅衣,徑直蹲下身将熱粥放在地上,抱作一團。
徐吟寒站在她身後的廊庑中,不動聲色。
“十一!”
突然一道清甜的嗓音響起,他看向明越,發現那人還是背着身的。
那……
少女清清嗓子,換了個更嚴肅的聲音:“十一。”
徐吟寒:“……”
明越繼續道:“我知你對我心存不滿,我也想了想,往後我們各取所需,隻要你能保護好我,我便不再幹涉你的事。”
“當然,前提是保護好我,不然我不會給你指定的信物,你也拿不到錢。”
“聽懂回答。”
徐吟寒靜靜聽着她的話,有些荒謬地扯了扯嘴角。
他也不曾被人用這種語氣威脅過。
那人不知還在絮絮叨叨什麼,徐吟寒已無心再聽,剛巧姜演在這時進了院子,沒注意到明越,跑到徐吟寒身邊道:“主上,我有個重大發現。”
明越一聽見聲音便轉過頭來。
少女的臉頰與鼻尖被凍得通紅,臉龐陷入暖融融的氅衣裡,略帶訝異地看着他們。
“十一,你回來了!”
用的還是第一種聲音。
她提裙跑過去,看了眼姜演,又重新看向徐吟寒。
他們昨晚便在一起不知道做了什麼,今早又是……
想着想着,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使勁搖了搖頭,微擡下颌道:“放心,我是不會問你們去幹了什麼的。”
然後她讓開一半身子,指了指還在地上的粥碗。
“我來就是給你送一碗粥,自己趁熱喝了吧,不然你的傷好不了,有些事還得麻煩我。”
徐吟寒順着她的手臂看過去,一白色小碗孤零零放在地闆上,看起來很是……寒酸。
徐吟寒眯了眯眼:“你喂狗呢?”
“……”
好像确實有點像。
明越當然也不可能再去端起來,便破罐子破摔道:“愛喝不喝。”
說罷她就氣沖沖地跑走了。
姜演小心翼翼看了眼徐吟寒:“主上,這……沒關系嗎?”
徐吟寒收回視線,問:“什麼重大發現?”
姜演壓低聲音道:“皇室的羽林衛已經到徵州了,正拿着畫像挨家挨戶尋人。”
“據說,就是明府給出的明小姐的畫像。”
*
明越已經走出二裡地了,但一想到方才和徐吟寒說的話,她就渾身不得勁兒。
她還打算好聲好氣與他說,想讓他多養幾天傷,晚幾天再出發。
現在看來,那人根本就不會領情。
明越決定不再想任何關于十一的事,聽靈澈說今日街上會很熱鬧,便坐着寺廟的馬車趕往了徵州的銅雀街。
她在這條街上買過糖葫蘆,這會兒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一堆亮晶晶的小玩意兒,拿着無塵住持給的銀錢買了不少東西。
她腰間還别着徐吟寒的短刃,路過一個擺着很多紅穗手串的小攤,突然就想起徐吟寒的劍柄上究竟缺什麼了。
她以前見過他劍柄上那束火紅的劍穗,可能是他昨晚出門時弄丢了,就顯得短刃空落落的。
明越停下來,仔仔細細在攤位前搜尋着。
但看過所有的穗子和流蘇,都沒有她喜歡的。
攤主似乎看到了她緊皺的眉頭,連忙拿出一些未編好的紅繩,道:“姑娘若是不喜歡,也可以買了紅繩自己編。”
明越一想,終于笑了起來,大大方方買下攤主這裡所有的紅繩。
剛要離開,她探出的足尖一頓,随即警惕地收了回來。
不對勁。
她拉起兜帽衣領,遮住半張臉,掃視着周圍的百姓。
他們仿佛在拘束懼怕着什麼。
明越逃跑的這些時日見過很多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性——
追兵已經到了徵州。
果然,一隊侍衛自轉角處浩浩蕩蕩朝她這邊走來,明越下意識轉頭就想跑,可這會兒逃跑與暴露無異,她隻能轉身走開,壓着步子裝作若無其事,視死如歸般等那隊青袍侍衛逐漸靠近。
這些日子明家快将朝都翻了個底朝天,對上那群不過略通拳腳的家丁,她自然有恃無恐,而天子十八親衛之一的羽林衛顯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整齊有序的腳步聲震得她頭皮發麻,終于在她快腿軟到走不動路時,一人喊住了她:“姑娘。”
見那道娉娉婷婷的背影停下,陸綏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拿出手中的畫像。
“近日有一樁懸案未結,疑犯仍遁逃在外,煩請姑娘看看,可否辨認此人?”
他說話還算謙和有禮,且一直低垂着眼,目光對她有所避忌。
明越稍稍松懈了些,壓低聲音“嗯”了一聲。
随後那幅畫像便在她面前展了開來。
意料之外的,上面的人并不是她,而且這個人她也當真不認識。
“……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