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餓得頭昏眼花,又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明目張膽去買吃食,在一條僻靜的小巷裡遇到一個髒兮兮的老伯,手裡拿着一包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
于是她就想重金買下這幾個白面饅頭,可老伯非但不肯,還罵她“年紀輕輕就想跟乞丐搶吃的”。
明越好說歹說,老伯才給她分了半個,還要了她整整五兩銀子。
……
“怎麼,又開始心疼你那銀子了?”
常伯伯掂了掂腰間的小荷包,笑道,“放心吧,都給你保管着。”
明越輕哼一聲:“我才不稀罕呢。”
無塵住持:“沒了貴月樓殺手的保護,你孤身一人前往眉州風險太大,在見到你想見的人之前,就讓常伯伯與你同行吧。”
明越立刻想推脫:“我一個人也……”
“不,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無塵住持突然嚴肅起來,沉聲道,“羽林衛統領陸綏,前日找我要走了你的畫像。”
明越愣了愣,又擺擺手道:“要走了也沒關系,都是三年前的畫像了,誰又能認得出來呢。”
常伯伯卻搖頭道:“雖說難辨,但那始終是個隐患。”
“而且按他們的腳程,現在應該已經到臨安了。”
*
徐吟寒與姜演騎走了衍回寺馬廄裡明越買的那兩匹快馬,不出一日一夜就到了臨安城。
臨安的城防依然嚴峻,而且城内真的有官兵在不停地向百姓打聽畫像上的人。
徐吟寒甫一進城,就有官兵遞來一幅畫像。
“這位公子,可有見過畫像上的人?”
徐吟寒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而後冷聲道:“沒見過。”
這畫像上張牙舞爪的人究竟是誰畫出來冒名頂替他的?
他又想起明越手舞足蹈描述他畫像時的樣子。
“獐頭鼠目、尖嘴猴腮、蓬頭垢面……也不知是按哪本古籍畫的,簡直不是人該有的長相。”
“所以我敢笃定,這八方幕的主公,定是……”
“——世間少見醜陋之人。”
……
按這畫像來,她倒是所言不虛。
官兵又要掏出另一幅來時,被一旁的姜演攔下。
“另一幅我早看過了,我們不認識也沒見過,不用浪費時間了。”
官兵便收了起來,找了下一個人問。
姜演還在為自己又替主上排憂解難一次沾沾自喜,瞥見主上肅然的神情,記起正事最要緊。
“主上,那您先回貴月樓拿賞金吧,我先去給兄弟們遞個信兒。”
八方幕的殺手最近都在東躲西藏,姜演知道的,現下一定在臨安城為主上打探消息的,隻有素日來與主上關系親近的付雨。
而他們傳信所用的,是一支竹葉哨。
竹葉哨為八方幕獨有,用木頭雕刻出樹葉的形狀,聲音時而尖利時而婉轉,八方幕的人都對竹葉哨的聲音極為敏感。
姜演去到他所知道的付雨可能躲藏的幾個地方,一一吹響竹葉哨。
終于在一處無人的廢棄宅院裡,一少年人從空中翻躍而下,在姜演身前穩穩落地。
許久沒見到熟悉的兄弟,姜演嘴一癟就要抱上去:“付雨,你都不知道我這段時間經曆了什麼……”
付雨單手打住他,另一手攥着一張白宣,疾言厲色道:“主上在哪?”
姜演:“難道付雨隻想主上不想我嗎?”
付雨:“……”
付雨:“我說正事。”
姜演:“我也說正事啊,這麼久沒見,怎麼感覺你比以前更冷漠了!”
付雨:“……”
兩人一言一語的“寒暄”着,徐吟寒才姗姗來遲。
付雨見了,一把推開姜演,朝徐吟寒作揖:“主上。”
徐吟寒颔首,将手中一箱錢銀扔給姜演,道:“有什麼消息?”
付雨遞上白宣:“近日,羽林衛更換了原本用來尋人的朝都明府小姐的畫像。”
“我越看,越覺得像一個人。”
畫卷徐徐展開,徐吟寒看了過去。
薄紗般的日光覆于其上,畫中人挽着官家小姐常見的扶雲髻,眉眼明亮澄澈,霧蒙蒙的發着光。
看着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但那雙圓眼莫名讓徐吟寒想起一個人。
“我覺得,極像您這次萬金懸賞的懸賞主。”
姜演抱着箱子眨了眨眼,愣神問:“你再說一遍,像誰?”
……
“這還用說像嗎,這簡直是一模一樣!”
空曠的院落裡炸開了姜演抓狂的吵鬧聲,他指着畫像氣急敗壞道,“怪不得要趕咱們走呢,敢情是做賊心虛啊!”
“主上,咱們現在就回徵州抓她,不把她碎屍萬段我就不姓姜!”
“……”
付雨上前道:“主上,要我去把她抓回來嗎?”
“不用。”
徐吟寒唇間冷冰冰吐出一言,低垂着眼,指腹慢慢劃過少女眼尾的紅。
——朝都明府的大小姐,大梁皇室的準太子妃,明越。
他現在總算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是何身份了。
她要躲。
那他就隻能,一點一點,把她所有想要隐藏的東西挖出來,再讓她把這些東西咬碎嚼爛,帶入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