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安靠在椅背上,清隽的臉上滿是疲憊,他閉目低聲道:“嗯,知道了。”
司機問:“博士,我們是回别墅嗎?”
“先不了......去老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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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承安說的老地方,是研究所舊址,在郊外,離中心區很遠,廢棄許久了。
再早個三四年,陳叔剛分到白承安手下的那一年裡,開車來的最多的就是這地方,白博士生活規律不愛社交,“老地方”、研究所、别墅三點一線。陳叔那時候猜也許是壓力大,所以經常來這裡,反而在别墅待的時間最少。
再後來秦先生回來了,這裡就不常來了,變成了研究所、别墅的兩點一線。
老地方不像現在的研究所還搞了分區,就是幾棟矮矮的樓分布開,正中央有一棟相對高了幾層的樓,都是臨時征用來的場所,變成了研究所。不過這裡勝在地勢高,人煙稀少,後頭又是一片空蕩的荒地。
被宋源炸了的主樓,幾年過去該塌的塌,該壞的壞,歪歪斜斜,廢墟一片。
白承安一向不讓陳叔開進來,他步行,到的時候天還沒黑透。站在主樓前,看的見殘缺、陳舊的建築物剪影,等到了它落滿黑暗,等到了它漸漸浮起月光,照亮了滿地殘骸。
這裡空曠、荒蕪、破敗不堪。
又存着白承安四年的回憶。
始于2047年底,終于2052年初。
秦遇讀完碩士就沒繼續了,畢業後去了藥企,為了掙錢出差的也多。離末世來臨三天前,他在Z省出差,正巧邰民安手上有個項目需要有人去Z市考察幾天,白承安主動請纓,給了秦遇一個好大的驚喜。
隻是不逢時,讓驚喜變成驚吓了。
然後末世了,錢沒有用了,工作更不用說。
從Z省回京時原本兩三天的路程,他們用了半個月。白承安回去後就直接進組幫忙了,那時秦遇就在想他未來該如何走了。也是這半個月,讓秦遇沒用多久,就重新為自己選定了新的目标。
一開始就像老師說的,他們倆太自不量力。
車還沒出市區就被人搶劫了,那一行六個人,白承安他們租的車是四座的,勉強塞進去五個,留下一個普通人和秦遇面面相觑。
再然後跟讓普通人“探路”的異能小隊同行了兩天,秦遇太弱了,人微言輕還不足以改變規則。于是一向遵紀守法的秦先生給這一隊人下了安眠藥,趁着夜色黝黑和白承安把探路人和車都偷走了。
等人醒來,他們兩又被罵了,看着偷出來的人把偷出來的車原路開了回去。
兩位先生又隻能步行了,這十五天如此反複,走走停停,見得多了,讓原本就沉默的白承安話越來越少,臉越來越冷。也讓秦遇越來越堅定了自己的路——進研究所,跟白承安他們一起研究抗喪屍疫苗。
那時,他并不年輕了,隻是仍舊天真地覺得,把喪屍消滅了就好了。
盡微薄之力,以望燎原。
學習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事,又有白承安親自幫他補課,所以秦遇進度很快,他用了四個月,在第二年年初,再次考進了邰民安的手底下,開始參與喪屍疫苗的研究。
這一回,秦遇成了白組長的組員——之一。
從陌生人到同學到朋友到情侶到愛人,到再次共事。
他們相識于18歲夏,走過來一個又一個四年,一個又一個四年。
無數個轉瞬即逝的春夏秋冬。
再沒有下一個四年了,秦遇死于2051年,白承安的三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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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
他好像聽見秦遇的聲音。
夜色漸濃,空氣變得陰冷,烏雲遮住了唯一的光,明天不像晴天。
白承安像一座被凍住雕像,僵硬卻無聲發着抖,他站在風口處,冷的徹骨,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寒風吹的通紅一片,連發絲都是冰涼的。以往最在意時間的白組長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就如同被吹傻了一般,這樣一聲不吭地站着。
“承安。”
熟悉的聲音叫着他的名字,一聲重一聲輕又一聲聲。明明隻是名字,語氣裡卻帶着說不清的情感,像過往,像詛咒,纏綿又克制,讓白承安動彈不得。
“……嗯。”
白承安輕微地應聲,他眨着眼,意識回籠。
而後就被人溫柔地擁入懷中。
像大變活人的魔術一樣,秦遇突然地出現在了白承安身邊。
他靠在白承安的肩膀上,溫柔地牽起愛人通紅冰涼的手,将它們攏在一起,再湊近,輕輕地呼氣,帶着溫度的白霧轉瞬即逝,卻讓白承安被凍的麻木的神經微微顫動。
“怎麼不回家?”
秦遇低頭問,動作沒有停頓。他将愛人緊擁,恨不得将白承安整個人都嵌入自己懷裡,再把自己的溫度全部的傳遞過去,以此來驅散愛人身上本就不應該存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