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也是天真、從一而終的理想主義中的一員,從少年時期就如此。
他的傷口處理過了,車裡的藥箱和食物都被他們拿了出來,朝着樹林深處一路往裡走,不知多久,天蒙蒙一亮,看見了盡頭。再往下走是一片滑坡,山下未被開發的小路,從上往下看去,又沒有了盡頭,不知了歸處。
病毒暫時沒有在秦遇身上顯現出來,他面色如常,隻是精神不濟,承安陪在他身邊,于是秦遇安心睡了一覺。睡醒後,他樂觀地沒心沒肺,還笑得出來,“承安,早。”
這時候的白承安已經冷靜下來了,
白承安站着,秦遇要仰着頭看他,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天光大亮,照在承安身上描着金邊,也讓秦遇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沒關系。
這麼多年來,白承安總是标榜自己是虛僞的現實主義,但是某些時候某些方面,他更加的一往無前。
白承安擁有秦遇能想到的,所有的美好特質:聰明、認真、堅韌、負責、不輕言棄……數不勝數。
就像白承安了解他一樣,他一樣了解白承安。
秦遇并非無法接受命運,他唇角的弧度沒有完全落下,微抿着,輕聲說:“你啊又是一晚沒睡,過來吃點東西,然後靠着我休息一會兒,嗯?”
“我就在這裡,跑不掉。”
白承安側目,風真的很大,讓頭發糊了臉,他低頭,将頭發撩到耳後,“怎麼今天不起來拉我過去了?”
秦遇說:“睡麻了,沒力氣,隻能等着我們承安走過來了。”
白承安把手機丢給秦遇,他準頭好,随手一抛,就讓秦遇接住了。
“自己看。還有,不準笑了。”
“不好看嗎?”
“嗯。”
“啊……好紮心。”
“呵。”
秦遇的眼睛裡是沒有笑意,像霧氣,陰濕不易察覺,以至于他自己也沒發覺。但是白承安看的清楚,他不瞎,那雙發亮的、帶着悲傷的眼睛,笑得心碎。
這兩個迥然不同的詞有一天竟然也能組合在一起,人真是奇怪的物種,難過的時候要将自己的情緒掩埋,失措的時候又讓自己冷靜,如此矛盾。
他們兩個人是平常的狀态,像往常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秦遇看着文檔,白承安起先跟他頭貼着頭,然後靠在了秦遇的肩膀上,他阖下眼,沒睡,面無表情,精神上又是放松的。
等他緩了緩,整個人不老實的往秦遇身上壓,他想埋到秦遇懷裡。感知到秦遇僵硬了幾秒,向後仰了下頭,沒讓白承安接觸到皮膚。
白承安的聲音悶悶地:“你學的不過關,病毒不會通過皮膚接觸傳播,罰你重考。”
秦同學沒再躲了:“錯了白老師,免我一次好不好……”
“看我心情。”白老師如是說。
秦遇又笑了笑。
天一亮一暗,照到他的皮膚上的光也是一明一暗,太陽那麼刺眼,還是會被雲遮住。
白承安呼吸起伏,細微的氣息一下又一下被秦遇感知到,好似再仔細些就能聽得到心髒跳動的聲音,他的聲音還是發悶,像撒嬌的貓不肯擡頭,在信任的人懷裡磨磨蹭蹭,“騙你的,還是好看的……”
秦遇溫柔地摸了摸白承安的頭發,低下頭顱,流暢的脖頸線彎得很深,情難自抑,輕輕地吻過愛人的發頂,笑着回答道:“嗯,我知道。”
他沉默了一兩秒,還是那麼溫柔地說:“乖乖,你聽話好不好?”
他總喜歡給白承安起各種昵稱,正經一點的安安,承安,不正經一點的,白老師、白組長、白博士,稱呼其實是正經的,隻是被他含笑的、帶着不自知地溫柔的尾音喊出來,總讓白承安……垂下眼,再看向他。
秦遇會叫他寶貝,寶寶,很少的時候才會叫白承安乖乖。
并不是不喜歡這個稱呼,隻是他覺得越是喜歡的稱呼越要藏起來在跟重要的場合,應該是他們婚禮上,白承安的耳邊。
而不是現在。
他整理好的頭發被揉亂了。
白承安問:“聽什麼話?”
秦遇說:“大概是一些廢話吧……想讓你好好的跟方前輩回去,照顧好自己之類的吧。”
白承安靜靜聽着:“然後呢?”
這人的嘴裡吐不出象牙:“把我埋在後院怎麼樣?想我的時候就給我和雲朵畫一副畫,想偷懶了呢,搬個搖搖椅回來曬着太陽陪我。”他兀自評價道:“勉強也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