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女停留的地方陰雨會綿綿不止。

人類脆弱的身體無法經受這樣潮濕的環境，潮濕滋生瘴氣，他們會因生病而逐漸虛弱——

正因此人類在成為她的丈夫後通常很少有能活過一個月，所以雨女早就換了不知道多少任的丈夫。

“…其實她原本也是人類哦。”大庭霖翻閱着雨女的情報消息，盡量用簡潔通俗的語言概括上面的長篇大論，“她真正的丈夫出海時遭遇了海神發怒，浪打翻了船沒能回來，而她和她的孩子在陰雨天等待丈夫時被漲潮的海水淹沒——也算團圓呢。”

大庭山茶神情懶散地撐着臉：“那她應該去地獄裡找人，要是她找不到路，我倒是可以送她一程。”

……用那把鐮刀嗎？

大庭霖想起她的武器就瑟縮地收起了亂晃的尾巴。

要真是被那把死神鐮刀碰到，才不是什麼下地獄這種輕巧話，到那時候能去地獄都說不定應該被稱之為恩賜啊。

畢竟，那可是能斬斷神明污穢的利刃。

也是…

他連忙移開話題，繼續講雨女的故事：“…因為雨女其實隻是死去的女人一部分，她被她的怨恨和痛苦構成，才成為雨女這種妖怪…所以，地獄裡的丈夫和孩子本質上和她沒有關系…”

她是怨恨。

海水的無情吞噬了她的家庭。

于是她怨恨落下的太陽，厭惡詛咒所有活着的人類，可或許是人類的複雜，她的恨中交織了對丈夫的思念和對孩子的愛——雨女誕生于這種情感中，所以被不屬于自己的感情催動，隻能永遠不停地尋找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丈夫。

她是不該存在的妖異。

“哈。”大庭山茶嘲笑地吃了口冰淇淋，“可憐的怪物——。”

“生活在這種世界上，每個怪物都很可憐呢，但不過咎由自取…。”

大庭霖把頁面翻到最後：“隻要有人給她打傘，她就會纏上對方，直到對方死亡為止——噢，是男性的話，還會有些深入交流呢，要是誰當了她的丈夫可真是…”

“倒黴蛋。”

這種程度的NPC說透了還是很俗套，就像隻要牽扯到人類和妖怪，構成他們之間的聯系就隻有愛恨情仇。

不過也可以理解，人的窺探欲會在這種故事裡得到滿足，大庭山茶雖然覺得俗套，但也不會因為這個插曲對整部遊戲有意見。

大庭山茶向外眺了一眼，陰沉的烏雲堆積，一連幾天遮蔽了太陽。

她不太喜歡陰天，陰雨裡的空氣是區别于晴天的腐爛氣味，可能沒有經過陽光照射的空氣也是會發黴變質。

“隻要雨女一天不離開並盛，那天就一直都不會放晴。”大庭霖補充解釋了雨女的設定。

更加是個怪物了。

還是個人類讨厭的怪物。

玩家大庭山茶狀似苦惱地點了點下巴，若有所思：“看來我缺個晴天娃娃啊…”

她似乎已經有了想法，拖長的尾音微微上翹，明亮的金眸裡是某種愉悅的色彩。

此時要有他人看到她這樣充滿活力的明媚表情，他們隻會贊歎着少女的美麗是多麼的迷人，又是多麼少見璀璨，然後再真誠地将自己的真心奉上，稱自己已成為少女愛的俘虜。

但熟悉她的大庭霖隻會感到微妙的恐懼。

大庭山茶的愉悅對于除了她之外的人就是一顆随時會引爆的定時炸彈，如同孩童那天真的殘忍，她會因為好奇螞蟻是否會遊泳而将水倒入蟻穴——她眼中的螞蟻從來不是真正的螞蟻，而是攻略角色外的人類。

他無端地忽然想起了那首有關晴天娃娃的古老歌謠，挂在屋檐上的日照和尚被高高地吊起，一無所依的天真孩童們圍繞着他的頭顱歡快地唱着揭露了殘酷真實的最後一句：

「…如果雨還哭啼啼，就把你頭切落地…」

大庭霖沉默了一下，把這句歌詞踹出了大腦——反正不管倒黴的是誰，被砍頭的都絕不可能是他。至于會是其他的哪個倒黴蛋…

随便吧。

人類那麼多，死一兩個npc能換到魔女的開心是筆很合理的交易。

他調整好心情，重新恢複一隻貓該有的狀态。

“魔女大人一會還去沢田家嗎？”大庭霖問。

沢田奈奈今天做了些蛋糕，邀請了她和其他阿綱的朋友一起到家裡，順便一起吃午餐。

即使讨厭陰天到幾天不打算出門，但面對奈奈的邀請，大庭山茶還是同意了會在中午準時到達。

但對其他人她就沒這麼溫情了。

她毫不猶豫拒絕了沢田綱吉他們來接她的話，嘴上不留情地表示上次就足夠印象深刻，她不想反過來去找他們。

“為什麼不去呢？他們好感度數據異常的情況還是未知，去看看不是很有意思嗎？”她瞥向被她丢在地上的那把傘，嘴角微揚，“順便…”

“——去幫雨女完成下她的心願，給她找到那位倒黴蛋丈夫。”

大庭山茶似乎終于有了玩家的自覺。

而随着她的任務被默認接取，客服界面彈出了詳細的任務介紹，好奇的大庭霖移動着貓爪向下扒拉了下任務目标。

……很好。

看到那上面的名字，他抿起三瓣嘴，大大的藍眼睛看了看心情還不錯的大庭山茶，又看了看就在不遠處街道上的雨女，陷入了沉默。

明明在他的視野裡雨女還活蹦亂跳地遊蕩着到處尋找那位她心動的好心人，大庭霖還是緩緩地擡起了自己的貓爪子。

兩邊肉墊合在一起，他緩緩在心裡替雨女念了一遍他在搜索引擎上搜到的超度經文。

任務目标一出，援助任務立刻變成讨伐任務。

總之，不管阿彌陀佛還是阿門，願雨女下輩子不要再碰到魔女。

大庭霖停頓了下。

又加上了一句：

如果她還能有下輩子的話。

……

……

準備出門的大庭山茶不知道他心裡又在想什麼東西，提着貓咪的後頸把他丢回了客服空間，她撐起傘走進了雨幕中。

細密的雨滴落在傘面碰撞分散，于邊緣處彙聚，像是墜落的珍珠串連成簾幕，将傘下分割成獨立的世界。

空氣裡的水含量遠遠超出了阈值，積壓得連呼吸都會導緻心口發悶，實在厭惡那種黏糊糊的感覺，她擡起手，用手指在雨中劃出了一。

于是如摩西分海般。

潮濕的空氣和雨水唯獨避開了她，向兩邊延伸。

在普通人眼裡的神迹，對魔女來說隻是一點小手段。

聽到客服提示屬性數值的增長，大庭山茶一邊命令大庭霖關閉客服通知，一邊漫不經心地将地面上聚集的雨水随便丢進了花壇裡。

水淹沒了枝葉，清澈的雨水在接觸到泥土的一刹那渾濁不堪。

雨天讓一切都變得肮髒、沉悶，而沉默招緻毀滅，雨水能夠洗去罪孽的血迹，也會吸引靈魂向惡的一方傾斜，這讓陰郁的天氣裡遇見變态的幾率總會高于正常的天氣。

就比如現在，她遇到了一個骨瘦嶙峋，眼神癡狂的男人。

常見的，幾乎可以說是教科書級的變态。

男人沒有打傘，身上白色的外套連帶他的棕頭發一起被雨淋透黏在肌膚上，他身前挂着的牌子上寫着某某醫院和他的名字，過度消瘦的身體讓他的外套披在身上像是一個不合身的布袋。

雖然穿着白大褂這點讓她剛才差點誤認成夏馬爾，但隻要再看一眼任誰都瞬間能夠區分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人，比如夏馬爾那人永遠都不可能像是一灘爛泥一樣頹廢，更不會露出這種仿佛被抛棄了的玩具般破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