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教坊司内
柳腰腰終究還是來了這個地方,遠遠瞧着是一座雕梁畫棟的樓宇,三層高。刑部的官差帶着他從側門進,在一個寬闊的青石院子中,将他交給了樓主。
樓主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五官長得中規中矩,但一雙桃花眼分外好看,眼波流轉之間帶着妩媚,讓人過目不忘。
他擡手柔柔的官差遞過來的冊子,垂眸瞧了瞧,溫聲笑道:“辛苦各位官差奶奶了,人我這就收下了。”
他眸光在兩個官差之間流轉,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一股成熟的風韻,兩個官差第一次見,看的出神,愣了半響才回話,“樓主客氣了,都是我們分内的事情。”
和教坊司打交道的差事可是美差,這裡别的不說,官雀是最多的。隻要是來這辦差,樓主都會安排幾個可心的人伺候伺候,這都是上京城内心照不宣的事情。
以前何松靜在位的時候,這種美差都是她親信之人來享受。昨兒個何松靜被上面撤職,跟在她身後的親信自然也跑不了,一應都被貶,她們這些沒背景的才熬出頭。
一夜之間喜從天降,既升了官又得了美差,今晨送這官雀過來時,騎着高頭大馬,行于鬧市之中,隻覺得身輕如燕,志得意滿。
就連吹過鼻尖的風都格外香甜。
樓主眼波流轉,見來的不是老面孔,柔聲問道:“兩位奶奶瞧着眼生,想必是頭一回來?”
剛升了官,自然恨不得人人都知道,樓主這樣風韻猶存的人一問,其中一個官差便忍不住的打開了話匣子,“嗯,昨兒個因為這個小牙子,天牢中大換血,我們姐妹也是今兒個剛被提拔上來,以後給這活也是我們來幹了。”
樓主眸中神色一閃,“喲,可喜可賀,恭喜兩位奶奶了”
“正好到了晌午的飯點了,若是兩位奶奶公務不忙,不妨去樓上歇歇腳再回去複命不遲。”
“不忙,不忙”二人笑的開懷,盼着就是這個事,怎麼會忙呢。
樓主朝着身後的人揮了揮手,笑着吩咐:“去,帶兩位奶奶去樓上雅間,讓彩鈴和彩環過去伺候。”
兩位官差上了樓,樓主收起了笑臉,神色淡淡的吩咐身邊的老仆,“讓彩鈴和彩環伺候的時候打聽打聽,是怎麼回事。”
柳腰腰木然的站在院子中,聽着他們寒暄,自己像是物件,從一處交到另一處。
官差一走,樓主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他繞着柳腰腰打量了一圈,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這次來的這個倒是不錯,是個好苗子。”
這眼神又像是在看物件一般,昨日天牢的事情還心有餘悸,柳腰腰心頭一酸,眼底就有了濕意。
攏在袖子中的指節捏的發白,他努力的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沒有護着他的人,哭不過是惹人笑話罷了,這是他這兩日才悟出來的道理。
樓主眼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原本平淡的眸子中頓時泛起了光彩,妖妖娆娆的朝他走來,語調輕快,笑道:“喲,這倔模樣倒像是個有心性的呢,不似那些沒主見的俗物,隻會一味的哭哭啼啼。”
他圍着柳腰腰轉圈品評:“你這倔強隐忍的模樣才最勾人疼,不錯不錯。”
柳腰腰難堪的将臉瞥開。
樓主的心情很好,面上又揚起了笑容,對着左右之人低聲吩咐,“帶下去拾掇拾掇,順便驗驗貨,好讓我想想該怎樣培養。”
柳腰腰聽着‘驗貨’二字,努力憋着的眼淚終究是沒忍住,慢慢滑落了下來。沒人管他願不願意,一個上了年紀的男子就過來引路,冷聲道:“請吧”
柳腰腰隻得順從的擡步跟上。
進了一個不大的屋子,内裡沒有多餘的陳設,隻在靠牆的地方擺放着床榻。床上的被褥顔色豔紅,上面繡着鴛鴦交頸的圖案。
尋常閨閣男子的床榻上沒有用這樣豔俗的繡樣,柳腰腰第一次見,隻覺得刺目,極快的移開了眼眸。
須臾,兩個粗使的婆子搬來浴桶,倒上溫熱的水就退下去。
剛剛帶他進來的男子站在一旁,他眉山有一顆黑痣,面色肅穆,瞧着像是個冷情冷性的性子。
柳腰腰局促的站在浴桶邊上着,那人瞧了他一眼,溫聲道:“趁熱洗吧,我去給你找身合适的衣裳。”
浴桶内的水冒着氤氲的熱氣,柳腰腰呆呆的站着,餘光瞥見那人轉身兀自在衣櫃中翻撿。讓他當着人就這般寬衣解帶,他委實覺得難為情,躊躇半響沒有動作。
男子找了一套合适的衣裳,回頭瞧見柳腰腰還怵在浴桶前,他在樓多年,剛進來的小公子什麼模樣他最是清楚。
這些官家大戶的小公子多是讀了幾本書,禮義廉恥奉為圭臬,别說伺候人了,就是叫他們學規矩,看畫冊都是面紅耳赤,呆若木雞。
這個小公子生的乖巧漂亮,饒是他這把年紀、見慣了這樓裡的可憐人,練就了一副冷心腸,對他竟憑生了幾分柔情,漂亮的人總是惹人憐愛的。
這會子就抹不開臉面了,一會子驗身可怎麼受得住。
他歎了口氣,低聲提點,“都到了這份上就别端着了,這樓裡多的是手段讓你聽話,還是想想該如何讓自己少受些苦才是。”
柳腰腰指節捏着袖口的料子,手指緊張的微微發抖。他細細聽着此人說話,這話雖直接,但說的都是事實,言語中也透露出幾分對他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