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支火光搖曳的紅燭。
這紅燭尚未用過多久,燭淚隻蜿蜒流過一半,其下小小一方燭台也甚是幹淨,蠟心直直挺着,時不時爆出些許火星來。
終于見了光,小小一簇燭火所照之處,盡清清透透現出形來。
視線豁然明亮起來,總算能看清些東西了,可謝行塵卻蓦地擰起了眉頭——
這也太紮眼了吧。
這倒不是說火光,而是桔色暖光下,入目盡是大片的猩紅。
紅燭之下,一方燭台被裹了層紅漆,同那垂落的燭淚合在一處,似是在滴血一般。而這燭台之後,是一方木制的屏風,足有一人多高,怪的是,那屏風周身上下也盡數上着紅漆。
打眼看去,滿目猙獰的血色,要活過來般張牙舞爪向來者撲去,連周遭都好似彌漫起了血腥氣。
謝行塵好懸沒一口氣噎着。
就算是為了喜慶也不至這樣吧?!
他頗為無言的掃量了一圈,發現火光所及之處,盡是滿當當一片燭台與屏風,身側能看清的屏風也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盡數雕着詭奇的紋,似是獰厲的兇獸,又似含怨的厲鬼,極是駭人。
而當他轉頭向來時之處看去時,入目卻盡是層層疊疊一片屏風與燭台的影,恍若無數瘦高的人影藏于暗中。
鬼影幢幢,朱素淋漓。
哪還有什麼來時路?
踏及此處,他便已在陣中了。
“……”
“哈……”被困于一環套一環的屏風陣中,謝行塵非但沒有慌張,反而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他左右掃量了一圈,似是尋到什麼拿手的東西般,頗為怡然自得地揚起個笑臉來:“奇門遁甲!”
所謂奇門遁甲,乃九宮八卦與六十甲子相合,分三奇八門,隐遁甲帥,故名曰奇門遁甲。八門為杜、景、休、傷、聲、死、驚、開,每個門皆有吉兇,一步一變數,近乎稱得上一腳定生死。
若是胡亂走去,隻怕是能困死在這一隅天地裡。
但這奇門遁甲叫謝行塵撞上可算是正中下懷。
毫無負擔的說,他還真算得上通曉奇門遁甲的個行家。
火燭幽微,他不緊不慢地斂住笑,站在原處未動,隻轉着頭四下張望着,口中念念有詞解起陣來。
單單這麼掃過一圈,他便瞧出這布陣之人水平極高,僅憑幾簾屏風便可于這方小樓内擺下陣來,且這屏風一層套着一層,走錯一步便是陰陽兩隔。
奇門遁甲以時起局,分陽遁與陰遁,此陣定是樓建好後才設,現下已過小暑,南方離卦對應九宮,故而自夏至起始用陰九局,此陣也定為陰遁。以此為基,可以慢慢把這陣拆解出來。
不過……
謝行塵摸了摸下巴。
這樓裡進門就是個陣法,布告裡提及的小厮、仵作之類進去後又是如何尋到屍首出來報信的?
想來也隻有兩種解釋了:要麼這陣法是自那之後擺的,要麼那布告裡近乎無一句真話。
若是自那之後所設就更為方便了,他便可直接推出起局為哪一元了。
所謂一元乃五日,一個節氣十五日為三元,分為上元、中元、下元,若是能推出起局時間,他便能倒推回此陣如何排局。
隻可惜現下所知太少,無法确定,但這也不礙着他解陣,隻是多花點時間罷了。
謝行塵懶懶散散立在燭旁,沒骨頭似的站沒站樣,周遭寒氣刺骨,凍的他身子都僵了些。
他一面犯懶,一面又冷的難耐,終是忍不了了,把原先那符箓一收,又自舊布袋中夾出張符箓來。
黃符紙上所繪符文依舊狂的很,謝行塵抖了下符紙,反手拍到了自己身上。
咒文脫口念出,周身攸地暖和了起來。
這符箓帶着些火氣,可驅寒回暖,冬日裡最是常用。
寒氣逸散而去,沒了陰冷的侵擾,謝行塵也無甚顧忌,直接就地一盤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慢悠悠解起陣來。
瞧他那樣子,全不似困于奇詭的陣中,倒像是走累了納涼來的。
約莫往他面前放碗茶,他就能悠然自得地品起茶來。
“也不知方才進樓的那幫人現下在何處……死了?”
一面氣定神閑地解着陣,謝行塵甚至還能分出絲心神,思忖起樓下一面之緣的那群人。
自進樓起,周遭便靜的瘆人,僅能聽見他一人的腳步聲,過于靜寂的四周,連燭火的“噼啪”聲都如同貼在耳邊炸響,前腳進樓衆人連個影都沒瞧見。
可正當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思量時,好似專為回應他一般,身後忽然出現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接着,一聲大喝恍若炸雷般響起。
“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