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響陡然急促,鼓聲雷動,台上二人也跟着一轉歌喉,噔噔騰躍幾步,昂首高唱。
“身披紫金千光照哎,腳踏無邊萬壽雲喲——
“手握五彩玉如意,劍斬妖魔辟路難——”
台上唱的興起,敲鑼打鼓之聲同歌聲相纏,聲波回蕩,震得人心尖直顫。
不得不說,哪怕謝行塵這種不懂戲的人瞧見,也覺得甚是出彩。難怪這麼多人争先恐後來平南城看大戲。
戲台上二人踏着舞步,忽地舒展雙臂,做個雙臂大開接福迎祥之狀。吹吹打打的樂聲忽地弱了一節,節奏也變得輕快了些。
謝行塵擠在人堆裡,熱得難受,勉強分出點心神聽着戲文。
戲文已自歌舞轉為對白,又有幾個唱戲的上了台,同樣戴着假面,隻是顔色神态各異,大抵能瞧出分了正神、兇神、凡人之類。
演至對白,謝行塵能聽懂的便多了,他搖了搖扇子,看着台上一人所戴假面繪以紅底金白紋路,面容祥和,雖仍舊神态誇張,但遠遠打眼望去,竟同福神廟裡的神像有七八分相似。
看來這位便是福神了。
咿咿呀呀的戲文他聽了個大概,也算老生常談——
先前人間混沌,紛争四起、妖魔橫行,這時福神下凡賜福解厄,斬妖除魔。可天不遂人願,諸路邪神并起,福神陷入危難,卻仍心系蒼生,最終斬除邪神,還天地清朗,人間長甯。
對此,謝行塵嗤之以鼻。
虧這幫人還琢磨出個救苦救難形象,也不知誰加廟裡拿無皮屍來祭祀,還把一整個廟修的陰氣沖天。
依他之見,平南城幹脆直接把福神歸為兇神得了,又是斬妖又是除魔,真夠忙活的。
雖然戲文老套,扯來扯去就是福神拯救衆生那點事,不過演員倒真有功夫,對白處亦是不減聲色,合以或急或緩的樂聲,甚是好看。
謝行塵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戲文,有些倦了,視線便自台上移開,繞着圈四下掃了一圈,欲瞧瞧人群裡有沒有福神廟的和尚,或是無相司那位褚大人。
不知這般酬神大戲福神廟會不會差人前來。但若他所猜不錯,這大戲絕不會這般簡單。
左右找了一圈,什麼都未曾發現。看大戲的人太多,挨挨擠擠大眼望去盡是攢動的人頭。謝行塵也不急,隻是緊搖着扇子,挨過一陣陣喧天的聲浪。
不過……
他擡眼看去身邊不遠處,發現這戲台正中還延出了條木制長道來,将人群分為了左右兩波。
看戲的人太多,先前未曾細細掃量,他竟現在才瞧見那條長道。隻是聽了良久的戲,卻未曾有人踏到這條長道之上,皆于四方寬闊台上唱唱跳跳。
那這個長道是做什麼用的?
尚不等他琢磨明白,大戲又開了新篇。
卻聽那唢呐蓦地激昂而起,比先前又驟然拔高一節,響徹雲霄。
鑼鼓緊随其後,一刻不歇,重重擊打起來。
陡然急促的樂聲若銀瓶乍破,卻聲量過大,近乎震耳欲聾,謝行塵也顧不及扇扇子了,直接擡手堵住了耳朵。
恨不得當場給自己啪啪兩道符貼成聾子。
不過他還是好奇這場大戲将如何發展,便強忍着沖天震地的聲響,隻掩着耳朵勉強擋出些去。
開場時那道婉轉清亮的女聲又唱了起來,隻是這次卻不似唱腔,而是同尖嘯一般,尖細的聲音直直撕開黑夜。
“消災解厄護萬家,賜福人間百歲綿呐——
“福神賜福——賜福呐——!!!”
随着已然變作怪異的聲調唱完,台上之人皆騰躍着向兩旁退去。尖細的聲波仍于四周回蕩,戲台後用以挂紅綢懸燈籠做景取光的木闆轟然大開!
謝行塵蓦地一愣,未曾想過那戲台之後竟能同兩扇門般大開。
尚不等他反應過來,周圍人群已然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不少人高舉着手臂,高喊着“迎福神”一類的話。
唱了這麼久的戲,天已黢黑,戲台立在長街盡頭,背後是無人的空地,戲台之後的擋闆轟然一開,恍若驟然放出隻漆黑的兇獸般,森然張開血口。
一陣辘辘聲響自黑暗中傳來,謝行塵倏然擰起眉頭。
擋闆上懸挂的燈籠尚不足以驅散後面的黑暗,直至車輪轉動的聲響越來越近,謝行塵才恍然驚覺——
那出根本不是全然一片黑暗,而是有一巨物緩緩移動而來!
正因拿東西實在太大,燈籠的光籠不到它,便好似同麻黑的天融為一體。
直至靠近戲台近前,才被戲台地上的矮燈和長街之上的燈火照出個形來。
單單瞧那輪廓,足有兩層樓高,因而行動甚是遲緩,才搭上戲台的邊。
黑影出現的刹那間人聲鼎沸,歡呼近乎化作尖叫,謝行塵掩着耳朵,凝目望着那黑影,一絲古怪之感自心底泛起——
那東西怎麼有五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