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其實并不恰當。
那方神像一直是慈眉善目挂着個慈和笑的,隻是現下不消得細看也能瞧出,神像的笑容擴大了。
不單擴大了,還頗為有失威儀,簡直要呲着牙樂出來。配上其上仍舊悲憫垂落的眉眼,極是古怪,森森然透出股邪乎味來。
主持:“……”
褚大人:“……”
實未料想這副表情能出現于神像之上,兩人一神像就這麼無言相對,愣是大眼瞪小眼呆片刻。
難言的沉寂彌漫開來,恍若隔了良久,褚大人幹巴巴地開了口:“某此前便說,此地恐難護七竅玲珑心周全。”
主持:“……”
無人接這話茬,寂靜又似滴墨入水般,轉瞬間籠了下來。
最終是神像先忍不住了。
隻見這神像似是完全不打算裝了,石雕眼珠慢吞吞一轉,嚓嚓的摩擦聲響也随之而來,同勞損的關節骨縫摩擦一般,叫人渾身發毛。
那對無光的石頭眼珠直直頂上了主持和褚大人。
按理來說,這沒□□氣的玩意連瞳仁都是沒有的,自然也沒有盯或者看這種說法,但二人能明顯的覺察出一道視線直勾勾盯上了他們。
“……”
得虧在場之人乃是專管鬼神一事的無相司大人,和那天天擱晦氣地方剝皮玩的福神廟主持,但凡換個旁人,打眼瞧見這怪笑神像,怕是當場吓背過氣去得了。
隻見那主持不慌不忙掃去一眼,甚至還挂着點笑意,又做一掌印道:“無量仙尊,大人不必疑慮,賊人再此,除掉便是。”
這和尚絲毫未有不開殺戒的慈悲心,冷飕飕一句話說得好似飲水用膳般簡單。
他說得輕巧,輕飄飄一句話落了地,卻遲遲不肯動手,似是在等待什麼一般。一側的褚大人冷冷睨着這方神像,又瞥眼掃了主持一眼,更是幹脆揣起手來,一副是不關幾的作态。
兩人一像各懷鬼胎,四下再次靜默開來。
過了半晌,四下靜的隻能聽聞火焰跳動時的“噼啪”作響,褚大人不由得一哂,終于打破了靜默:“大師所言除掉,隻怕是……”
“隻怕是,禍害遺千年嘛~”
褚大人一句話剛說到一半,忽地憑空插出道清亮的聲音,煞是好聽。
那聲音似是猜到他所言為何,直接搶過了話頭,含混着笑意,拐着調子冒了出來。
話音未落,怪笑神像忽而面容一扭,恍若攸地籠出一股灰霭,頃刻間化作扭曲騰繞的煙雲。那煙雲尚不等逸散而去,便倏然一攏,飄忽忽聚出個形來。
“哒。”
極輕的腳步聲傳來,墨雲般的煙雲散去,一個頭戴青面獠牙假面,身着玄衣的高瘦青年突然出現,而他的身後,正是慈眉善目一切如常的福神神像。
“呼……”
假面後的謝行塵緩緩吐了口氣。
可把他給憋死了!
方才他借障眼之法将自己變做了神像,又将原本的神像隐了起來,方才褚大人和主持所見神像皆為他。
隻可惜他所用障眼之法頗有點事倍功半之味。
他本非“氏”般擅化形的方術門派,欲要做得障眼法,必有所化之物傍身,倒不消得多,哪怕隻有根發絲衣線一類亦可,且他這障眼法騙個道行不深的尋常人也就罷了,面前秃驢這般不知修出什麼神通之人一眼便能識破了。
更别說尚不等旁人揭穿,倒是他自己先笑了出來。
好在此番他并未真想倚仗障眼之法,無非就是詐下姓楚那人同那秃驢的反應。
可這秃驢識破之後非但不直接擒他,反倒一動不動立了半晌。
這是為何?
怕傷及神像,還是……在等什麼事情?
思及此前那姓楚的前來之時,對着他所化的神像心口看了一圈,想來所謂的七竅玲珑心八成就埋于這神像之中。
秃驢莫不是在等七竅玲珑心的威能,亦或是單純詐他一下?
不論如何,附于個頗為神秘的法器身側總歸不是什麼萬全之計。
而且……這幫人也太磨叽了吧!
他本還盼望着這倆人見面就打一架,打個天花亂墜……雖然用腳想也不太可能。
謝行塵幽幽地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他便屈尊再給添一把火。
思及此處,謝行塵背對着神像負手而立,指尖卻夾了張符箓,翻腕一折,暗暗藏于了掌中。
他這麼一現身,必将成為二者矛頭所向,兩日之内的諸多怪事自然也要扣到他這個禍害頭上。
隻是……這各懷鬼胎的二人,當真能通力合作麼?
假面下的謝行塵倏然而笑。
另一側,主持見他現身,冷冷瞥去一眼,再不多做耽擱,擡手一揮,身後怒目金剛般的數位僧人手持長棍齊齊上前,腳踏青磚猛撲而來,欲将他擒住。
便在此時,謝行塵偏頭看向褚大人,極輕地對他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