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厲的慘叫聲猝然撕裂寂靜,直叫人毛骨悚然。
謝行塵猛地自床榻上坐了起來:“我的符箓!”
他倏然于茅草床上跳下,随手摘去插于發絲于衣衫間的茅草,擡腳便向屋外走去。
不消多言,将将聽到慘叫聲時,殷召溫便站起身來,随着謝行塵一道直奔慘叫聲傳來之處而去。
二人腳程頗快,又專不走常路,直接飛身上房,于房檐上掠出兩條黑影,順着嘈雜人聲起起落落,所奔正是兌宮金卦方向。
“他們死過一回了?”幾番起落之時,殷召溫偏頭望向謝行塵,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
“不是‘他們’,是‘他’。”風聲于耳畔呼嘯而過,眼前種種景象盡化作潑墨般的殘影飛快倒退,謝行塵語速飛快地答道,“隻死了一個,另一個現下尚平安。”
先前他給那兩個少年一人貼了一道替形符。所謂替形符,乃以符箓替換肉·身,可為符箓所護之人擋一次必死的災厄。
而現下一張替形符已然灰飛煙滅,說明兩個少年其中一人已“死”過一回了。
極是簡短的答了話,謝行塵瞥眼掃了殷召溫一下。
沒想到這人對符箓也甚是了解,替形符并不多見,先前不過揚手之瞬,竟是叫他認出來了。
視線一觸即收,謝行塵又轉眼向前方看去,面上卻極輕的笑了下。
他獨來獨往慣了,偶有同行者也多合不上拍,難得遇着殷召溫這麼個聰明人,不消多言便甚是默契,省去他諸多口舌,舒心得緊。
若不是他們皆各懷鬼胎,被一紙血契強綁而來,能有這麼個暗相契合、同流合污的狐朋狗友還真心不錯。
一面踏着軟趴趴的茅草飛快行着,他一面于心中咂了咂嘴,半是真心半是打趣地兀自感歎片刻,倒是難得的挺有自知之明。
便在此時,忽高忽低的雜亂人聲倏然傳入耳畔,檐下爛泥土路之上也現出了幾個人影,皆是行色匆匆。
現下約莫已至酉時,時候不早,天又陰着,灰暗暗籠了一層,常人對周遭一切怕是皆看不分明,倒無人瞧見上房揭瓦的兩位祖宗。
向遇着兩個少年的屋子掃去一眼,謝行塵便側頭同殷召溫相視颔首。
不消言語,隻聽兩道風聲掠過,二人已然齊齊跳下屋檐,匿于蝸舍荊扉之間切落的陰影之中。
一路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已然止息,隻餘下越發響亮,好似蚊蟲轟鳴般的議論之聲。
而嘈雜的人聲之中,一道拖着怪調的聲音尤為突出,好似被潑了滾水的公雞般,扯着嗓子叫個不止。
“今日忌進人口!今日忌進人口!”
不論是莫名其妙的話語,還是極其難聽的聲音,謝行塵都瞬間認了出來:正是那個不人不鬼的老者!
隻是聽清老者扯着嗓子的呼号之言後,他卻攸地蹙起了眉頭。
進人口?
進人口所納頗廣,收養子女認幹親、誕育嬰孩、添些家仆丫鬟盡算是進人口。
現下聽聞此言,又思及那個懷喜的少年,謝行塵馬上便冒出來個猜測:莫不是那少年素體虛弱正氣不足,遇着産難了不成?
變調的大喊仍斷斷續續傳來,聒噪不止。本就難聽的嗓音配上劈了叉的調子,聽得人渾身發毛。
謝行塵聽得頭疼,不由嗤了聲:雖說各地皆有習俗,但終是盡人事聽天命,老不死的這般癫相,未免荒謬。
暗自啐了一口,再未聽到慘叫之聲,耳畔被烏烏泱泱的人聲填個滿,他不禁輕“嘶”了聲,心覺不好,不再耽擱,跟着零零散散的村民直奔人群之處而去。
待二人來到之時,人群已然裡三層外三層将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他便同殷召溫一道湊至了人群外頭,抻着脖子張望一眼,不出所料,前頭正是少年那處茅屋。
尚不等收回視線,謝行塵卻蓦覺脊背一寒。
倏然擡眼,他凝神于四下飛快地掃量一番,直覺此地同先前來時有了變化。
可惜入眼盡是暈入濃墨中的房屋,攢動人頭好似一隻隻吊着脖子的雞,将屋子圍個水洩不通,難以瞧見細處的景象。
難言的怪異之感于心中纏繞,謝行塵抿了下嘴,并未打草驚蛇,而是偏頭透過縫隙,向人群之中看了過去。
一打眼便瞧見了那個不人不鬼的老者。
卻見那老者早已沒了先前近乎詭異的漠然,正一反常态的摔手跺腳,稀疏的須發幾乎要根根豎起,“笃笃笃”狂拄着拐杖,堪稱暴跳如雷。
隻是這雷霆之下,謝行塵卻敏銳地覺察出了老者難以抑制的恐懼之情。
難不成同先前的葬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