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精要出宮一趟,這回她有提前給鄭烨打聲招呼,燭歌知道了也要跟着去。
鄭烨皮笑肉不笑:“宮裡這幾天可能有夜宴,屆時多半要找燭歌表演,為免讓人起疑,還是讓燭歌暫時留在太極宮等候着吧。”
雖然不久前才保證過會與旁的人好好相處,可男孩還是極少與少男交流,大多時候都是通過桃花精這個中間人傳達自己的意思。
桃花精點點頭,“他說的有道理,你就在這裡好好待着吧,我出去可不是玩的。”說完,揮手打出一個瑩白色的長圈就要走進去。
燭歌着急上前隻拽住了她的一片衣袖,又雙手拉着衣袖上前扯住她的手腕,一向能說會道愛鬥嘴的少男頭一回變得不善言辭起來,臉上浮現窘态,“我、我有話必須和你說。”
鄭烨心頭一緊,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即阻止,語氣隐含怒意:“燭歌,雲仙大人都說了有要事要忙,我們既然無法幫忙就不要阻礙大人了。”說着,上前就要分開兩人纏在一起的胳膊。
燭歌強忍住打飛這小男孩的沖動,不搭理他,對着女孩苦苦哀求:“拜托了,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要與你說,帶我出去吧。”
桃花精見他如此,以為他真的有什麼重大的秘密要說,朝男孩點點頭,抓住他就走了,故而也沒有看到鄭烨黑的可怕的臉色。
結果來到城外一條深巷裡,少男又支支吾吾講不出話了。
“你這家夥......浪費我靈力啊!”她單手握拳就要揍人,小貓妖趕忙縮到牆角,雙手護住腦袋。
燭歌害怕地閉緊眼,遲遲沒有等到拳頭落在頭頂,睜開一條縫小心翼翼看過去,隻見到女孩越來越遠的背影。
他怕她走,一時慌張,口不擇言竟直接大聲喊出來:“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真情流露回蕩在寂靜的空巷,四個擲地有聲的字組合成少男最不可言說的心事,分明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了這句話,說話的人反而在言畢變得膽怯。
燭歌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恍若被說這句話的人是自己,他不受控制地後退兩步,踉跄着靠在身後冰冷的石牆上。
頭頂有不知名的蟲子在爬來爬去,本來應該是難以察覺的,然而過于緊張的心緒使他對于外界聲音的關注達到了極高的程度,任何一種微末的聲音都能在他耳中砸起巨浪。
大概是因為他在深深企盼着,而又害怕着,接下來會從女孩口中說出的話。
燭歌知道自己的感情在随便一個外人眼中都是可笑甚至荒誕的。
他們可是妖啊,妖怎麼可能會有想要和另一隻妖厮守終生的念頭,這可是隻有凡人才能有的情感,妖喜歡妖?這不是鬧着玩的嘛。
就算除去這違背本能的一點,将他們兩人放入紅塵糾紛中,他隻是一個卑劣、低下的妖獸,連女孩腳下一塊最普通的石頭都不如。
這段時間以來,女孩對待貓妖過分正常的态度反而是最不正常的,所謂妖獸,從來都是六界裡人打人罵的存在,不是就連凡人們都看不起他們,想驅逐他們嗎?
可是那一晚,在花神廟的那一晚,桃花精向鄭烨介紹起他來是那麼地自然。
“簡單來說呢,我們妖精!是由整個種族孕育而出,經由女娲娘娘點撥且得到了衆神認可的具有靈識的生命。而妖獸則不具備這些。”
——女孩那時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镌刻在燭歌的心底,偏偏是最簡單的一句“而妖獸則不具備這些”,讓他這個聽着辱罵長大的妖獸見到了最奇特的世界。
原來妖獸不是肮髒的血統與低賤罪惡的存在,原來妖獸和妖精的區别隻是這些。
也是從那一刻起,燭歌開始有意觀察其這個年幼妖精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所吸引他的從來不是她給予的最基本的尊重,僅僅隻是她所堅持的信念世界裡微不足道的一小片。
燭歌在很多次都想要告訴近在眼前的女孩,之所以不遠萬裡,跨越山河來到她身邊,除了對于傳說中“備受女娲娘娘喜愛的妖精”的好奇,更多則是因為每一次聽到關于她的故事時,那種宛如見到新世界的震撼。
他為她身上的桀骜不馴着迷,早在見到她之前,他就已經對傳說故事裡自由自在的第二十七代桃花精向往不已了。
而在終于來到她的身邊,終于對她說出自己前不久剛剛認識到的心意後,他還想說:
“喜歡你,喜歡你的原因多到數不清——就算沒有了這些原因,也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你,因為、”他頓了一下,手掌撐着身後的牆站直身子,一步一步走向背光看過來的女孩,迎着她的視線,他說:“因為這顆因為見到你和鄭烨親密而難受的心髒已經住進了你,那麼那麼讓人由衷感到幸福的你,就算是離去了,也永遠無法忘卻。”
因為從前一直追逐着傳聞裡的你,因為不想往後隻能守護着記憶裡的你,所以無論這樣的情感多麼奇怪,他也想要大聲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