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金玉堆裡善養的老人家,心裡又慈善,每日上午都是念經祈福,求佛祖保佑家人,幾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動,今天也是高興過了頭,竟抛下她的佛祖,親自踏入了段之缙的小院來看望這個外孫。
段之缙聽見外祖母的聲音,不敢耽擱,連忙将身上整理了一下,起身出門迎上去。
隻見白老夫人身邊一層層得圍着人,老仆人有體面,就能近近地貼着恭維,說我們二小姐果然是會教養孩子,小小年紀竟然是案首老爺,高中時豈不是要給我們二小姐掙來一個诰命?把白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叫這個院子裡所有人都賞兩個月的月錢,阖府上下都要沾沾喜氣,賞一個月的月錢。
段之缙等着仆人散去,這才上前行禮問安,又被老夫人一把拉住。
“我的兒,你有大出息,真真是了不得了!”老太太身子瘦小,隻拍了拍段之缙的臂膀,說到此處,又牽動了愛女的愁腸,内心悲痛萬分。
“幸得你母親還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子,要不然她的後半生要如何,我都不敢想……”白老夫人淚眼婆娑,段之缙趕緊上前為其拭淚。
“母親和外祖家待孫兒恩重如山,孫兒便是剖心挖腹也無以為報,定然叫母親晚年和樂。”
一個小小的縣試案首,作為淮甯巨富之家主母的白老夫人實在是看不到眼裡。
她見的太多了,縣試算個什麼?多少天之驕子最後默默無名了?
隻是她挂念着女兒,她的心肝寶貝肉,在家裡的時候金尊玉貴地養着,隻讓她看這世上的奇珍異寶和曼舞輕歌,沒吃過一天的苦。
要出嫁時,也是為她特意選了一個讀書人,就算是女婿考不上舉人、進士,家裡也願意出錢給他捐一個官職。
誰承想,把個好好的寶貝疙瘩填了虎狼窩去了!
現如今缙兒學問好,隻要能考上秀才,便是再不能考也沒關系,王家還能出錢,給他也捐一個官上去。
如今得見女兒後半生有望,白老夫人如何能不欣喜若狂?這才急匆匆地從自己的院子來到這,再好好看一看段之缙。
此時瓊香終于抱着十兩銀子的寶貝貓,擠到了前邊,剛才白老夫人聽他報喜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貓兒的來曆,隆興路上的瞎子是這有名的活神仙,隻是這些不出門的小子不知道罷了,因而很是珍重那貓兒和“神仙”的批語,現在已經找了下人去隆興路請老先生再來批一次。
她抱過那貓兒,順了順毛發,遞給了段之缙,段之缙不知哪裡出的貓兒,一頭霧水的接過。
“這狸奴是名喚連科,是一路連科的好兆頭,你的書童得力,竟然隻花了十兩銀子便能得了,也是你有這個福氣。我可得叮囑好了你,把它當活祖宗伺候着,不要拿它當畜生待。”
段之缙疑道:“不知是何緣故?”
老夫人剛要解釋,逢春嬷嬷打外邊進來,湊在老夫人跟前耳語:“老太太,隆興路上眼盲的算命先生已經不見了,奴婢請了咱們家慣用的原久通先生來。”
老夫人颔首,那眼盲的算命先生雖然名聲大,常被叫做是活神仙,但來去無蹤,因而家裡慣用的先生是原久通,他的道行也十分高深,想來解一個批語是不在話下的。
“這貓兒的事兒叫你的小書童與你解釋,你現在随我去正堂見原久通先生,解一解你的批語。”
批語?
段之缙把懷裡的肥貓提了一提,回頭看一眼湊堆兒嘀嘀咕咕的書童,怎麼也琢磨不明白,就叫他二人出去看個榜,如何就算上命了?
外祖母吩咐,段之缙隻好聽從,剛要把貓兒放下,老太太轉頭一看叮囑道:“連科也帶上。”段之缙苦笑一聲,把那在地上滾了一遭的貓兒有摟在懷裡,跟在老太太身後去正堂。
一行人剛進正堂,便見一奇偉男子,身材高大,身着一襲寬大的青色道袍,袖口與衣襟處繡着淡淡的雲紋,仿佛随時會随風飄散。
相貌也頗為獨特,面容清瘦,顴骨微凸,雙頰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眉如遠山,超然物外,最奇的是須發皆白卻面如中年之人。
他上前施禮:“老朽這廂有禮了。”
管家王伯趕緊扶住,白夫人也回禮:“先生客氣,請坐。今日請先生來是想解一解我外孫兒的批語。”語罷,白老夫人便從袖中取出那瞎子寫的批語,遞給原久通。
原久通展開一看,隻見上書:甲木逢申月,七殺當權而偏财透幹,正印歸墓卻傷官吐秀。四柱金寒水冷,幸得丙火暖局,子水通源。觀此命盤,如孤松立雪,自有一番傲骨峥嵘。
“這命是何人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