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握住九昭廣袖下半蜷的左手在掌心,推心置腹道:“殿下,扶胥上神法力高強,是我三清天不可缺少的戰力,何況來日您得登帝位,也需要他的輔佐和支持——僅是合修而已,您抛開衆仙賦予其的諸多名義,隻将它當做一次普通的療傷過程,沒什麼大不了的。”
“若殿下實在不願,帝座交代過,也請您細想想五百年前,扶胥上神為您做過的一切。”
……
丹曛說完這些,也并未逼迫九昭當場答應,自行回去複命了。
隻留下滿腔思緒、左右遊移的九昭緩步朝側殿走去。
穿過開闊蔥茏的宮苑前庭,等候着她歸返的朱映趕了上來,向她禀告扶胥的初步情況:“殿下,臣請了常駐離恨天的醫官們進行初步診斷,他們皆言上神受傷頗重,且體内有一股古怪而強大的力量作祟,他們不知是何來源,且仙力不足,無法為扶胥上神施術治療。”
鳳凰真血舉世罕見,天生具有僞裝之力,不是鳳族與同源者無法辨認,尋常仙官下神自然不會認得。且就算認得,哪怕神帝親至,為扶胥治療的效果都無法比與她合修更好。
九昭表情複雜地擺了擺手:“叫他們都退下吧,本殿要親自進去照看扶胥。”
朱映隻以為自己恍惚間出現了幻覺,下意識喃喃道:“您說、您要進去照看上神……?”
能做出這個決定,九昭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面對朱映的疑惑,她并不回答,在門前徐徐站定。
望着殿内圍作一團的醫官告退離去,才一拍朱映肩膀:“你是這離恨天的統領仙官,也是本殿最看重的心腹,本殿進去後,你就守在門外,不管誰來都不能打擾,否則,本殿唯你是問。”
……
殿門沉沉閉合。
也帶走了這偌大殿宇中的泰半光亮。
緊繃雙目的扶胥躺在側殿的寝床上,失去他的壓制,那萦繞周身原本淺薄的黑氣濃郁不少。
九昭并起兩指,指尖一轉,蓋在他身上的被褥瞬間退到一旁,而全無意識的扶胥也如同個木偶娃娃般由躺改坐,整個人呈現盤腿打坐的姿勢,占據大床的一側。
九昭踢掉錦履,擡步上床。
熟悉的動作,熟悉的姿态,讓紛呈往事如同小錘般在她心口敲擊作響。
當初她被蘭祁退婚羞辱,氣得心頭血噴出,元神大損。
是神帝派遣在天生具有療愈天賦的木屬性中,修為最高的扶胥來為她恢複傷勢。
這整個治療的過程,耗費了扶胥一千年的時光。
都說忘掉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開啟一段新的感情,這一千年裡,她也從最開始的心灰意冷,敷衍抗拒,到後來的欣然接受、隐含期待,甚至同意了神帝重新頒布的她與扶胥的婚令。
他們起初的關系,也沒有到如今這個地步。
扶胥固然冷峻寡言,卻着實是個細心的人。
兩人相處期間,他憑借無聲的體貼,一步步纾解着九昭的心結。
在即将成婚的前一百年,終于放下難堪舊情的九昭,以未婚夫妻的名義提出要與他合修。
合修,即為合靈同修。
在倡導清心寡欲的三清天,這已經算是夫妻伴侶間最為熱切的親近方式。
扶胥沒有拒絕。
他不僅通過合修徹底修複了九昭受損的元神,更給予她自己的力量,指引她一同修煉。
一百年過去,九昭的仙力突飛猛進,遠勝過未受傷的從前。
他們。
曾經是也很好、很好的。
好到光陰逝去至今,九昭都無法接受那些扶胥對自己的好,隻是奉了父神的天令。
丹曛的話将塵封的往昔重新揭開,九昭目光複雜地瞪着扶胥昏沉的面孔,口中恨恨:“父神讓我仔細想想你對我的好……可我憑什麼要想,我為君,你為臣,你為本殿去死都是應該的!”
“何況,何況……隻是耗費自己的神力,為本殿治傷……”
她說到後面仍然嘴硬。
雙手卻十分誠實地相交結印,做出合修的手勢。
屬于鳳凰真血的赤色輝光自她的靈台溢出,鑽入扶胥蒼白的額心當中,随着覆滿整個身體之後,那團赤色大漲,将他們相視對坐的身影徹底吞沒。
外界的塵嚣一瞬間盡數遠離。
九昭閉合雙目,靈台中卻更加具象化地映出了扶胥此刻的狀态。
契闊訣發揮作用,他的身體以無比歡迎的姿态接納着她的仙力的融入。
彼此追逐,相互纏繞。
所到之處,被摻雜鳳凰真血的魔氣灼傷的地方,如幹涸皲裂的土地般經涓涓細流充盈。
九昭加大了仙力的輸出。
那重傷扶胥的作惡者力量強大,她唯有竭盡全力才能堪堪将鳳凰真血的氣息中和。
汗水自白皙的額頭涔涔淌落。
兩方同源力量的角逐,将結界内的溫度越來越熱。
九昭全神貫注,唯恐一個不小心沒消弭扶胥體内的真血神力,自己也被反噬受傷。
靈台中扶胥的相貌逐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兩股此消彼長的烈焰。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九昭對面的青年,卻無聲無息睜開了雙眼。
他冷色調的肌膚顯出不正常的潮紅狀态,漆黑的眼底同樣有沖天火光映照。
鑲嵌在脖頸中央的喉結滑動一瞬後,他擴散的瞳孔遲疑逡巡着,目光最終落在九昭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