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散的金光一點一點凝結,九昭身後無人的草地,霎時顯出一具颀長男形。
是祝晏。
盡管神王邸中有他幫忙作證在前,但九昭眼底的寒冰依然未消融本分。
“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本殿做什麼?”
青年俯身作揖的間隙,她伸手抹了把臉,淡聲發問。
祝晏攤開手掌,銀白鳥籠懸空浮現,裡面是一對原本栖息在神王邸飛檐上的極樂鳥:“父王揣度殿下回到離恨天中再欲相見多有不便,于是遣臣趕在您上天辇前先把這對鳥兒送出。
“臣追過去時,正好看見您和朱映仙官說完話,朝反方向飛走了,所以——”
祝晏的話,交代清楚自己隻是碰巧撞倒,而非蓄意隐匿身形跟蹤九昭。
“本殿沒有立刻回去關禁閉的事,你不許說出去。”
望着他純良的面孔,九昭呲出尖牙,惡狠狠恐吓一句,轉眸看向鳥籠中的弱小生靈。
兩隻流光溢彩的小鳥。
加起來僅有九昭的手掌大小。
在籠子裡來回旋飛,啼鳴低啭,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即将迎來的處境。
……
捕捉極樂鳥不過是九昭應付北神王所用的借口。
方才沉浸在自傷的情緒裡,倒還真沒想過拿到手要怎麼處理。
她略作思忖,詢問青年道:“極樂鳥需要生活在極寒之地,而本殿的離恨天四季如春,你且告訴本殿,要怎樣才能讓它們在離恨天存活下去?”
祝晏的目光交織幾分驚訝:“原來殿下不是要将它們立刻搗碎充作染料。”
九昭皺眉:“那等殘暴之事,本殿豈會——”
話語斷成半截,九昭轉念心想何必要跟不熟的人展露真實打算,便硬生生改口,“距離本殿完成禮物尚有一段時日,上色是最後一步,本殿不想讓它們死得太早,破壞最終效果而已。”
“原來是這樣。”
對于九昭内心念頭的笃定隐在驚訝情緒背後,祝晏裝作恍然大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并不揭穿九昭的嘴硬,轉手在指尖蘊起金光,為鳥籠附上一層仙術。
“給。”
祝晏将鳥籠遞了過去,九昭的手指觸及底座邊緣,頓覺寒意刺骨,“臣下了一道寒霜禁制在鳥籠内部,隻要不放它們離開,這對極樂鳥就能平安無事地在籠子裡生存下去。
“另外,殿下每天派人給它們喂些沾染仙靈的寒露就行。”
不慎被凍了一下,九昭沒再試圖用手接過鳥籠。她一揮袖,将鳥籠封進儲物戒中,心中到底不忍這對極樂鳥困在籠裡一生的悲慘命運,暗忖等回頭結束禁閉,自己就将它們放歸北境。
她自顧自想着,待回過神來,完成北神王委派任務的青年依舊沒走。
他過高的身軀杵在九昭面前,擋住從三清天頂端灑落下來的明媚日光。
“你怎麼還不走?”
陰影籠罩在九昭臉上,她擡起頭,滞悶心緒難消,生出幾分不耐。
祝晏凝視她幾瞬,含笑道:“隻是在想,殿下果真如臣猜測的那般,心軟又良善。”
心軟。
良善?
這兩個詞彙用來形容滢羅,九昭倒是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可放在自己身上……
九昭頓覺頗為新奇,隻是顧及祝晏前番甯願違抗孟楚也要幫助自己的行為,一時難以對青年是真的公正不阿,抑或趨炎附勢下定義,便提防地盯着他道:“本殿大半個時辰前才用打神鞭将你王兄抽得死去活來,你轉頭就在這裡誇本殿善良,就算要睜眼說瞎話也别太荒唐。”
九昭的話中譏諷意味十分明顯,換做任何一個存在微妙意圖的人,都會被刺得面皮發燙。
而祝晏僅是平心聽她說完,随即彎起狹長眼梢,青藍色的瞳孔仿佛嵌着兩汪柔波:“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殿下秉公論處的行為,怎能成為外界評判殿下為人的标準。”
“你沒聽見父神說嗎?就算孟楚有錯,本殿也不該随意動用私刑。”
九昭也沒想到,有一天身份局勢會倒轉,變成她指摘自己的錯誤,而另一方拼命替她找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