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樹生連理枝,當年兩位上神将它合種,期盼彼此相思相伴,白頭共度。
“在相思樹長成後,他們也由此挂上了第一根祈福絲帶。隻是許下的願望在心中,并不在筆間,最初的絲帶上面什麼都沒有,不像現在寫滿了願望的那些,附有一層不可窺探的禁制。”
九昭邊講邊撥弄手環,彎起的眼眸比悄然布滿蒼穹的星辰更加燦爛。
待到聽完故事,蘭祁也對手腕上的絲帶來曆有了眉目。
“這是長棠明烨兩位上神當年所挂的那兩條?”
他将左手擡起,盈盈華光襯得腕骨清瘦,指節如玉,不見半分瑕疵。
九昭輕輕點頭。
她把同樣佩戴手環的右手湊了過去,與蘭祁的手環挨在一起。
“蘭祁哥哥,這是我送你的兩萬六千歲生辰禮物。
“連理成環,生生相伴。”
……
愛就是愛,恨就是恨。
貴為神姬的少女活了兩萬餘歲,感情卻從來熱烈直白。
她的雙眸晶晶亮,面孔紅撲撲,嘴唇比常曦殿花園裡怒放的玫瑰還要婀娜。
含有鮮明情愫的言語出口,蘭祁眼中最平靜的湖泊也不可避免開始洶湧。
突破生平的自持,他忽然不由分說将九昭直接攬進懷中。
少年的懷抱那樣熾熱,自背後交疊的手臂仿佛要将九昭生生溶入骨血。
九昭忍着肩胛骨傳來的痛楚,回應着蘭祁的熱情,口中歡喜地催促着:“祈福樹下,許願是最靈驗的……許個願望吧,蘭祁哥哥,我想知道你想要什麼。”
“……昭昭,我想要的,隻有你才能給我。”
不知何時,少年的嗓音轉變成屬于青年的磁性低沉。
蘭祁微涼的唇緣湊近九昭滾燙的耳廓,冰火相觸,愛欲癡迷,激發最原始的沖動。
九昭顫抖一瞬,檀口無意識張合:“……你想要什麼?”
回答她的,并非蘭祁的話音。
少年的手指隔着布料,緩慢摩挲她的後心,一下、一下又一下。
于是癢意如蟻群一路鑽進心裡。
九昭的腰肢徹底軟下。
此時此刻的她,是藤蔓纏繞在樹幹上,經由雨露恩澤開出的花。
難以用言語表達,她幹脆用化為春水的嗓音,反反複複喚着蘭祁。
“蘭祁、蘭祁、蘭祁……”
未知幾聲之後,利刃刺破衣衫,捅入肌膚的噗呲聲在耳畔響起。
後心口陡然迸發出尖銳的疼痛。
蘭祁掐着九昭的後頸,迫使她弓起的身軀遠離自己。
另手慢條斯理,把指腹沾染的鮮血抹上如九昭紅芙綻放的明豔衣裙。
心髒被捅穿,血液大口大口自喉間湧出。
劇痛裡,九昭試圖詢問為什麼,喉管卻被熱液堵塞,隻能發出透不過氣的窒喘聲。
蘭祁垂眸俯視她,淡淡微笑起來,眉目清雅不可方物。
“你辱我多年,我當然想要你死。”
……
所有景象倒置,綠樹、鮮血、月白長衣迅速褪色成為黑白。
“嗬嗬——”
九昭捂着心髒大口大口喘氣,她維持不住打坐的姿勢,蜷縮在蒲團上,身子發顫,冷汗淋漓——血肉被貫穿的疼痛叫人心有餘悸。
緩了不知多久,九昭才重新睜開雙眼,蒼白的面色讓她如同一具僵死女屍。
長案上,花盆裡,吸收心魔之力開至繁茂的攝念花被赤光點燃,正在化為灰燼。
九昭眯着濕漉眼尾,吃力思考片刻,才認出那赤光是她受到生命危險時自體内釋放的鳳火。
“恭喜你,一炷香的時辰不到,就脫離了心魔幻境。”
扶胥的目光從焦黑一團的土壤上方抽離,他口中說着恭喜,神情卻并未呈現歡喜。
九昭順着他視線轉動的方向,看到了半空中結成的一張網。
半透明的黏絲漂浮在空氣中,無需借助任何支撐物,米粒大的紫色小蛛在網上辛苦勞碌。
隻是,說網也并非單是網。
除了最外沿的蛛絲,餘下聯結的脈絡盡數消失,蛛網化作一方播放景象的媒介。
而其上正在進行的畫面,赫然是她在幻境裡和蘭祁發生的事情。
争執吵鬧、等候和好、攀折贈禮……再至意外死亡。
扶胥不開口,九昭隻能僵着身子,陪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場面最後定格在蘭祁輕描淡寫說着“想要你死”的面孔上。
深深呼出一口氣,九昭難以評判究竟是被蘭祁悔婚抛棄,自己還要在幻境裡繼續自作多情丢臉,還是陪着現夫,旁觀自己和“前夫”情窦初開表白早戀更加丢臉。
她緊繃肢體不動,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半晌,扶胥毫無波動地開口:“不過,被幻境中的心魔殺死從而脫身,不能算作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