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卷棘呼吸一滞,最後苦笑一聲,緩緩搖頭。
林鈴歪頭,不解道:“為什麼呢,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嗎?”
狗卷棘依舊搖頭,那雙紫色的眼睛幾乎會說話,充盈着哀傷。
因為你是我的噩夢啊。
......
從天空到大地,幻境被撕開一道裂口,火焰從裂口中蔓延出來,世界是個大風箱,呼哧地往外冒火苗,粉色的花瓣像一場風暴,與火焰共舞。
裂口越撕越大,烈火噴發搖曳,從橙紅的空隙間可以窺見黑水蔓延,整個世界是虛無的黑暗。
公園已經從白天變成黑夜,草地、道路、樹林都籠罩在火光之中,數不盡的梅花鹿四處逃竄,撞翻了賣鹿餅的小推車。
火勢蔓延至樹林,蔥蔥郁郁的綠色瞬息間就被火光吞滅,化作火海翻湧的燃料。
山林平原紛紛陷落,在大火中燃燒殆盡,一切猶如地獄場景。
有人從裂縫中的火海裡緩步而出,鞋底帶起一串火星,白發在氣流中飛舞。他平靜地擡起眼,紅光跳動着落在臉上,紫色的眼眸沉澱着暗紅色。
狗卷棘抄起胳膊粗細的木棍,随手扳斷,末端呈現出尖銳的尖角。
罡風拂過,藍衣女鬼來襲,狗卷棘飛身迫近,樹枝直接捅穿它的心髒。
女鬼低頭看着樹枝,擡眼時居然有人性化的驚愕——這個人怎麼會忽然變得這麼強大?
狗卷棘默認不語,眼裡閃過寒芒。
不遠處傳來呼喊聲,是千鈴操控着輪椅飛速趕來,急切地說:“我來啦!”
話沒說完,一道黑影飛過來,胸口劇痛,鮮血湧出,千鈴低頭一看,是樹枝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幾乎眨眼間,狗卷棘來到身前,面無表情地拔出樹枝,鮮血澆滿雙手。
他轉身之際,忽然感覺到袖子被人拉住,千鈴強撐着一口氣,不解問:“為什麼?”
狗卷棘沒有回答,冷冷地俯視着,不一會兒千鈴化作一灘黑水融化了。
——果然,在這段幻境裡,千鈴根本就不存在,從頭到尾都是黑水的幻影。
又有幾個人從不同的地方冒出來,都是林鈴,隻是她們穿着不一樣,神情驚訝:“飯卷小狗,這裡——”
話還沒說完,風聲響起,樹枝接連貫穿她們的身軀。狗卷棘閉上雙眼深呼吸,再睜眼時,眼神堅定而冰冷。
他幹脆利落地拔出樹枝,鮮血噴濺在臉上,握着樹枝的手細微顫抖。
幾具屍體化作黑水,蔓延到他的腳下。狗卷棘強壓着顫抖的手和回頭的沖動,擡頭望向山頂的遊樂場。
幻境的指示牌分明給出了兩條路,一條通往樹林,一條通往山頂。為什麼他隻能到達樹林,卻無法接近山頂?
狗卷棘産生一個猜想。
咒靈的幻境是以受害者的夢境改造而成的,或許它在和夢境主人争奪掌控權。
夢魇屬于咒靈捏造的外來細菌,擊殺夢魇就是重傷咒靈。
所以當他殺死樹下的“林鈴”後,就相當于奪回一部分夢境操控權,撕裂空間、回到這一層幻境的嘗試才能成功,并且直接祓除強大的藍衣女鬼。
人類的夢往往蘊含着某種潛意識,路牌一分為二,樹林是咒靈編造的舞台,于此相對的山頂應該就是“我”的自留地。
怎麼也到達不了的山頂、咒靈想要遮掩的存在,就是潛意識留下來的破局提示。
想清楚一切的狗卷棘踏過黑水,頭也不回地往山上趕。
火光照亮通往山上道路,磚石鋪就的道路有紅光跳躍,一路上出現不少林鈴的身影。
狗卷棘手起刀落,凡是阻礙在自己面前的通通殺掉,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白皙的面龐上,沾染的血色越來越多,眼神越發堅毅冰冷。
她們臨死前的诘問在腦海中不斷環繞:“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我.....我不是你喜歡的人嗎?
狗卷棘動手的速度越來越快,不斷有鮮血潑灑入火海。
這一幕與記憶來回交錯。
花樹下的少女看着自己流血的胸膛,神情也如同她們一般驚愕。倒下的瞬間,狗卷棘接住了她。
“林鈴”在躺在他懷裡,一呼一吸間,胸膛流出更多血液。
“她”不可置信地問:“為什麼?”
狗卷棘的目光安靜到近乎冷漠,衣衫逐漸溢滿鮮血。他卻越抱越緊,最後閉上眼睛,低頭靠在她的頸間,像是試圖汲取最後一絲溫暖,以獲得片刻的休憩。
不久前的話語在耳邊回蕩。
她問:“不然——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林鈴”說這句話時,臉上帶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和記憶中的Lin一模一樣。
那一刻,狗卷棘卻如夢初醒,腳底似乎有寒冰攀附而上,他整個人被凍住了。
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是啊,這兒明明是我的噩夢。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你為什麼會反複出現在每層幻境中?
看着那雙熟悉的淺棕色瞳孔,明豔的笑容,狗卷棘終于意識到幻境的可怖。
擁有時太過美好,失去時才會如此痛苦。以至于咒靈嗅到負面情緒的氣息,聞風而動,以美好的回憶編織陷阱。
痛苦不會讓人沉淪,而幸福可以。
狗卷棘看着眼前鮮豔的面龐,耳邊隐約回蕩着惡意的嘲諷。
“你忍心對她下手嗎?”
他給出了答案。
.
狗卷棘面無表情地往前走,每一步踏着火焰和鮮血。
棉質布料沾染的血液過多,甚至含水量過于飽和,沉甸甸地往下滴。
木棍上的血液幹涸後又重新澆上一層,一層接一層,循環往複,木棍沾滿了粘稠濕滑的暗褐色液體。
狗卷棘随手甩掉木棍上的鮮血,臉上沾滿血漬,唯有眼睛亮得吓人。
他擡眼看向山頂,炙熱的火焰映紅天空,連帶着天穹底下的山頂也蒙上橙紅的色彩。
他行走在煉獄般的火海中,眼神越發冷漠。
一路上頻發出現的“林鈴”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幻境在阻止他上山。
這個行為耐人尋味,幻境究竟在遮掩什麼,或許破局之法是不是就在山頂?
他已經走了許久,身後的裂縫越來越大,似乎要撕裂整片幻境。
路上不再出現“林鈴”,幻境已經被他破壞的差不多了,已經無力再操縱夢境。
被遮蔽的道路終于出現了盡頭。
狗卷棘深吸一口氣,提速向前,像鳥一般飛往山頂。
我要看看山頂到底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