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萬計的慘白鬼手緊緊糾纏他,他睜大着眼睛掙紮,幾雙手覆上他的面龐,遮住他的眼睛,所有動作都被禁锢。
直至他要窒息的時候,身上所有的阻力都化作風向後消散,狗卷棘由于慣性向前倒下,額前發絲向後拂動,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從天空摔落。
未等調整姿勢,地上站着一個人,仰頭伸出雙手,準備接住從天而降的他。
狗卷棘幾乎瞬間就認清那個人的面容,皎潔的臉龐、又大又圓的貓眼,驚喜的神色。
氣流拂開她臉頰兩側的落發,露出一朵栀子花般的容顔,給人春風拂面般的驚豔。
半空中的狗卷棘下意識探出手。
一切就像慢放,粉色的花瓣在空中飛舞,兩個年輕人倒在地上緊緊相擁。
狗卷棘閉上眼,沉湎在熟悉的氣息中,這類似薰衣草的香味,舒緩柔和。
沒過幾秒,他感受到身下的林鈴撐起身,拍着他的後背,說:“好久不見啊。”
狗卷棘閉着眼,心想:好久不見。
兩人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塵土和草葉,林鈴指向身後的花樹,說:“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花樹嗎?我找到了。”
狗卷棘擡頭看向粉色的花瓣。
當初Lin覺得課業壓力大,上課煩悶。好在窗外的遠山有一株粉色的花樹,雖然不知道叫什麼,但不妨礙看了很久,偶爾還會被老師點名走神。
兩人一起擡頭欣賞花樹。
“好看嗎?”
“鲑魚。”
“就說我當初沒猜錯吧,這棵樹一定超級漂亮。”
狗卷棘收回目光,視線落在林鈴身上。她還在仰頭欣賞,眼裡是靜靜的歡喜,他緩緩彎起眼角,淡漠被溫柔沖散,他說:“鲑魚。”
林鈴卻忽然把手背過身後,繞着他走了幾步,上下打量他,狗卷棘任她打量,不一會聽到她問:“我消失之後,你找了我很久吧。”
“木魚花。”
“會想我嗎?”
“木魚花。”
否認的話脫口而出,狗卷棘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語氣淡然,完全符合他和Lin日常鬥嘴的流程。
林鈴也按照流程,逐條反駁他的謊言:“撒謊,你明明找了我很久,你明明很想我。”
“木魚花。”
“你就有。”
“木魚花。”
“就有。”
兩位分隔已久的青年人,像小學生一樣幼稚地吵架,同樣的話來回滾轱辘軸。
“你就有。”林鈴胸有成竹。
“不然——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狗卷棘忽然一頓,低頭踢石子的動作僵住了。
“哼哼,”林鈴鼻腔中發出幾聲志得意滿的笑聲,她抱住胳膊,微微俯下身子,拉進兩人的距離,緊緊盯着紫色的眼睛。
那雙淺棕色瞳孔熠熠生輝。
狗卷棘竭力保持鎮定,但衣領下的臉頰還是泛起一絲紅色,鞋子死活不肯挪動一步,然而上半身微微往後仰,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林鈴認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語出驚人:“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句話一出,讓狗卷棘沉默在原地。頭頂的樹葉嘩嘩作響,白色的發絲和花瓣一起飄揚,拂過他的眉眼,他的視線落在林鈴臉上,涼風帶走臉上最後一絲灼熱感。
“是,我喜歡你。”
狗卷棘緩緩說道。
他說這句話時有些生疏,但就在那一瞬間,狗卷棘恍惚又回到對着鏡子練習告白的那段時光。
隻是自從那夜之後,他就不再對鏡練習,又恢複了隻說飯團語和咒言的習慣。
一切美好的、酸澀的情感在遊樂場的夜晚戛然而止。
“那你後來為什麼不再找我了呢?”林鈴問。
狗卷棘曾經沒日沒夜地搜尋她的行蹤,直至咒高收到那卷錄像帶。知道林鈴安全後,病态、瘋狂的追尋到此結束,他終于恢複正常。
“你難道不想再見我嗎?”林鈴又問。
對面的瞳孔明亮幹淨,像溪水倒映出白發少年的模樣。
狗卷棘垂着眼眸,面色平靜,腦海中卻不停回蕩錄音機裡的那句話。
【但是你知道他們太多事情了,尤其是未來相關的。】
狗卷棘不自覺伸出雙手,捧起林鈴的臉龐,拇指輕輕試過臉頰。
林鈴:“????”
雖然疑惑,但她沒有掙紮,任由他摩挲自己的側臉。
狗卷棘似乎有意識地把他們之間美好的記憶收納至記憶深處,可唯獨有幾幕難以忘懷。
例如像素模糊的視頻裡,林鈴失神憔悴的樣子。
偶爾,狗卷棘會在失眠的深夜裡想,經過這一遭的林鈴是否會在夜裡驚醒,偷偷哭泣?
“大芥?”
‘你睡得還好嗎?當時是不是很害怕?’
夜聲人靜,如幽靈一般在多個深夜冒出來的念頭,此刻終于說了出來。
林鈴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還好吧,其實也沒什麼。”
她的回應豁達灑脫,姿态放松,似乎并不把那段遭遇放在心裡。反而是狗卷棘替她記住那份不幸,他在無人時常常假設。
——如果他們不認識,是否林鈴就不會遇到那隻咒靈,她的人生軌迹将會平安順遂。經過三年的拼搏,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有條不紊地完成自己的心願清單。
多美好的未來。
如果不是遇見他,這一切盡在眼前。
狗卷棘望着她,眉頭聚攏,憂傷如霧氣般籠在紫色的瞳孔上,他想。
我是你的厄運嗎?
“當然不是啦。”
林鈴向他拉進距離,雙手覆上他的手掌,認真道。
“反而是你,自從和我待在一起後,我好像經常讓你哭。”
視線一寸寸逡巡狗卷棘的面龐,她放輕聲音,眼神柔和,問:“那我是你的厄運嗎?”
風聲吹過發絲,花瓣穿過兩人的空隙間,狗卷棘輕輕搖頭。
‘不,你是我選擇的眼淚。’
“那就留下來吧。”
林鈴輕撫他的面龐:“你留下來吧,和我永遠在一起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