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祉安站在冰箱前。
紅酒雪梨已經被冰鎮好了,宋汝瓷的手藝很好,白嫩梨片徹底被紅酒浸透,内置的暖光灑在暗紅的酒液上。
香甜醇厚。
徐祉安單手關上冰箱門。
他拿着保鮮盒,繞回到沙發旁:“你自己做的?”
一邊問,他一邊伸手攬住宋汝瓷的脊背,俯身調整,讓人在抱枕上靠得舒服,又拿過搭在一旁的薄毯。
宋汝瓷仰着頭,朝他微微彎了下眼睛。
徐祉安伸手,撥開淡白眉睫前的額發,輕輕摩挲眼尾的小痣,他學會了放輕力道,垂頭看着淺色眼瞳。
徐祉安挑了片雪梨,喂給宋汝瓷。
“慢點吃。”他說,“你該補充點水分,醫生說你還該多睡覺,多休息。”
沒有檢查設施,私人醫生無法給出更多判斷,于是優先進行了應急的止痛處理,輸的液是葡萄糖和生理鹽水,宋汝瓷應該找時間去醫院做詳盡的系統檢查。
但這和“報複遊戲”的初衷已經徹底背道而馳——給點甜頭、弄點暧昧,還能當作是釣魚的餌,帶人去醫院是什麼鬼?
哪有這麼報複人的??
祝燃年輕氣盛,最替穆鶴打抱不平:“老徐,你瞎發什麼善心!你可憐這種渣男,怎麼不想想當初的穆鶴多慘?!養父母家破産,心理疏導療程中斷,連抗抑郁藥都沒錢買了!你想想,那種情況得絕望成什麼樣——姓宋的可是逃得比誰都快,問都沒問、管都沒管好吧?”
另外兩人站在穆鶴一邊,極端敵視宋汝瓷,堅決反對,甚至不惜威脅徐祉安,敢當叛徒就把所有事都捅破。
局面一時僵持。
徐祉安垂落視線,看着宋汝瓷一點一點咬這片雪梨,牙齒輕輕咬開雪梨時會有汁水溢出,讓有些幹涸的淡白嘴唇恢複柔軟,徐祉安扯了紙巾幫他擦拭。
宋汝瓷被他困在臂間,吃東西的速度不快,可能還有些不舒服,仔細咀嚼過後才試着吞咽。
徐祉安及時扶穩他:“還疼嗎?”
宋汝瓷靜靜靠在他胸口,一動不動閉了會兒眼睛,呼吸逐漸平複。
又過了一陣,被冷汗打濕的睫毛顫了顫,慢慢張開。
徐祉安又問了一遍。
淺色眼睛似乎察覺到他的緊張,露出安撫,撐直了身體搖頭。
“好多了。”宋汝瓷溫聲說,“有點餓,我想吃一點東西,然後出門去補課。”
他的語氣柔和,有種天生好脾氣的商榷,仿佛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錯過了穆鶴的電話,無知的獵物渾然不覺自己已經進了圈套,沒意識到自己早已被控制,還在和徐祉安讨論今天下午的安排。
宋汝瓷給徐祉安看自己要去的地址。
徐祉安答應,他已經讓人送了粥過來,是知名私廚文火慢炖的養生粥,對身體很好,重新加熱用不了幾分鐘。
他扶着宋汝瓷暫時躺下休息,垂着的瞳光轉深。
徐祉安熱好了粥,端到沙發前,扶起半睡半醒的人,舀起一勺喂宋汝瓷吃。
宋汝瓷還沒虛弱到這個地步,撐坐起身體,接過勺子:“我自己來。”他微側過頭,望着盯着自己的徐祉安,隔着衣袖握了握徐祉安的手臂,“很香,你吃飯了嗎?”
徐祉安點頭。
他發現宋汝瓷有個習慣,說話時總會淺淺彎一下眼睛,不一定到笑的弧度,但總能令人從那一片淺色裡得到溫暖。
宋汝瓷放下心,低頭認真喝粥,小口吞咽,每一口都細細咀嚼,吃得很慢,咽下幾口就要停下閉眼稍作休息。
蒼白清瘦的左手始終按着胃。
徐祉安想。
宋汝瓷一直是這麼過來的?
在“報複遊戲”前,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穆鶴身上,幾乎是以某種補償的心态,将對弟弟的愧疚全移給穆鶴,至于懲罰宋汝瓷隻不過是随手為之——并不困難,隻需要對放貸公司和會所随口吩咐幾句。
宋汝瓷的學業和前途就這樣,很輕易地被他毀了。
過去徐祉安不以為然,認為這無非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現在徐祉安卻開始因此心煩意亂。
“你的畢業論文怎麼樣。”徐祉安忽然問,“還在寫嗎?”
大三時,宋汝瓷的成績還相當優異,還有機會跟團隊出國交流,順利拿到了幾個知名公司的offer。
當然,這一切早已作廢。
宋汝瓷還不知道罪魁禍首是他,在宋汝瓷的眼裡,他徐祉安還隻不過是個失意痛苦、跑去會所買醉的普通富二代。
聽見突兀的詢問,宋汝瓷輕輕眨了眨眼睛,擡起頭,然後垂下睫毛笑了下,搖頭,又慢慢咽下一口粥。
“不寫了。”宋汝瓷說,“我錯過了時間……如果能在下個月前補繳上拖欠的學費,學校答應發給我肄業證。”
徐祉安的眉頭擰得更緊。
他問宋汝瓷:“欠了多少?”
宋汝瓷又擡起頭,嘗試思索,但居然意外的吃力,他感到困惑,又眨了幾次眼睛,睫毛像是試圖脫逃的蝴蝶。
徐祉安伸手,托住軟倒的身體,神情絲毫不顯得驚訝,顯然這份粥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