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開了一半,外邊的冷意飄忽而來,使得雲裳舒的手頓了頓。她又重複那兩個字:“不用。”
“你走吧。”
随即不等對方回答,便決絕離開。
停的地方離居民樓有段距離。原因很簡單——她不想讓前女友看見,如今自己的居住環境。
太沒面子。
因此十分鐘過後,她才到達家門口。
舊鎖遭受重擊,掉在地上無人在意。去醫院時匆忙,雲裳舒離開前隻将門虛掩。
也隻能将其虛掩。
進屋,随便找了一袋子,将所需用品裝在裡邊,雲裳舒就打算趕回醫院。看着毫無安全系數的木漆門,她托鄰居幫忙看守屋子,說自己明天會找師傅來修。
鄰居阿姨很是熱心腸:“小事。”
拎着大袋東西,走路速度緩慢。可即使過了這麼久,從居民樓出來後,街邊最醒目的,還是那輛......
寶馬M8。
腳步比大腦反應快,雲裳舒迅速轉彎,往另一方向走。然而等她頂着雨,從小路繞出來時,所見到的依舊為那抹白色。
車窗降落過程中,池引月的臉顯露而出。她淡淡開口:“上車。”
雲裳舒:“......”
行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如今她窮成這樣,省兩趟路費也好。
默默說服自己後,雲裳舒面無表情打開車門,動作優雅地爬進了後座。
良久,車影駛入醫院,池引月直接将她送至住院部。
雖有些疑惑——“她怎麼知道自己要在這兒下車?”
但欲言又止後,雲裳舒還是沒開口詢問。
舊事又使她,實在說不出口“謝謝”二字。
所以她隻安靜下車。
“再見。”
往裡走時,雲裳舒再度聽見對方這麼說。不知是否為錯覺,她總覺得這兩個字似别有用意。
她選擇不搭理,腳步一路未停。
高枝挂月,夜深。
病房外靜谧,除了值班護士,其餘人大都休息睡下。走廊盡頭,雲裳舒正小聲接電話。
“什麼辦法?”她語氣中含有期待。
那頭的安吟正處理其餘藝人的瑣碎事,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語速也順着加快:“阮頌之所以能背地裡搞這些,還不是因為她有金主護着。”
“很簡單,你也找個。”
雲裳舒眸中的欣喜忽然暗淡。
她不說話了。
“不願意?”安吟猜中她的想法,“那沒辦法,接受現實吧。我忙,先挂了——”
“等等。”
雲裳舒沉沉閉眼又睜開,将頭靠在冰冷的牆面。片刻後,她吐字很輕如呢喃:“願意。”
“行,那現在有時間麼?我派人去接你。”
“有...為什麼。”
安吟聯系着司機:“金主想見你。”
如果這世上有時光機,半小時後的雲裳舒想,就算傾家蕩産,她也會買下,用以修改所做的決定。
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沉默長達五分鐘。
直到一份合同被扔至桌面。
“如果你簽下,”池引月坐姿放松,“我會給你想要的。”
此時她褪去西裝外套,露出雪白襯衫。高挺鼻梁之上,還綴着銀邊眼鏡。
紅唇卻不妖豔,所散發的溫度,依舊隻如高山流水般清冷。
雲裳舒盯着那疊白紙,緩慢眨眼。
從那輛M8,她就猜測到,這些年裡,對方應當事業有成。
可有錢到這種程度......
雲裳舒捏緊衣角,自嘲着于心中想。
十年不到,她們的地位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生還真是富有戲劇性。
池引月起身,繞過旁邊酒櫃,去另一桌上拿來瓶果汁。倒入玻璃杯後,她放在雲裳舒手邊:“不急。”
“慢慢想。”
聞見荔枝清香,雲裳舒忽覺喉嚨酸澀。壓制情緒後,她皺眉:“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想玩她第二次嗎。
池引月重新坐下:“因為你愛喝。”
“...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氣氛凝固。
女人盯着她嚴肅的神色,終于緩慢開口,卻直接跳過這話題:“不簽嗎。”
雲裳舒深知她的脾性。
要是她不願意開口,那就沒人,能從中問出答案來——當然,曾經的自己可以。
曾經罷了。
不再追問。雲裳舒垂眸捏起那份合同,開始認真翻閱。
池引月的要求很簡單,隻需讓她做三年的地下情人。除此之外,一切照常。
——我會給你想要的。
如誘惑般的女聲,陣陣回蕩在耳邊。
腦海裡的粗弦斷裂之時,雲裳舒感受到自己拿起了黑筆。然後,力度險些透紙,她最終簽下姓名。
黑筆被丢回桌面。
雲裳舒再擡眼,就見池引月面上的神色似乎有所變化。但她向來掩蓋得極佳,隻一瞬,就又變回平常。
“沒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即使簽訂合約,雲裳舒還是不願意跟這渣女獨處太久。
說罷,她便起身,直徑向外。
“有事。”
即将開門而出時,身後的女人忽然開口。
像是專門卡着時間,用于戲弄。
雲裳舒面無表情轉身。
而此時,池引月正慢條斯理,喝着她一口未動的果汁。
察覺到視線,她朝人勾手:“回來坐着。”
雲裳舒的腳步僵在原地許久,最終還是極其不情願地挪了回去。
“說。”
“閉眼。”
兩句話同時響起,雲裳舒聽後皺眉不解:“為什麼。”
而池引月隻是散漫地意有所指:“我是金主。”
你要聽話。
無聲對峙一段時間後,雲裳舒認命合眼。被剝奪視線,思緒也止不住亂飛,她在心中猜測着——
這人...該不會要對自己圖謀不軌吧。
公共場合,像話麼。
不過這地方,私密性确實很好。
呸。
想哪兒去了。
正當她緊張之際,手腕卻被人環住。随之而來的,是指腹的一抹冰涼。
還有淡淡的刺痛感。
雲裳舒幾乎是瞬間睜眼。視線清晰的那刹那,對方正捏着棉簽,為她的傷口上碘伏。
塗抹完畢後,池引月直起腰,居高臨下看着略顯怔愣的女人。繼而曲起手指,叩了下身後的桌面。
“出血的傷口要及時處理。”
“這麼多年,還是不長記性?”
這話落後,雲裳舒有瞬恍惚。
塵封的記憶開鎖。她想到七年前,自己還是成日幹架的問題學生時——
池引月也如這般,為她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