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将傘扔在門口,雲裳舒扶着玄關櫃,換下蹚過水的鞋。身後人安靜跟着,進屋前,俯身将她的傘收理整齊。
池引月并不是遲鈍的人。
她能夠感受到,自己周圍浮着隐約怒意,而這些情緒盡數來自雲裳舒。
但她并不明白對方生氣的緣由。
想到好友驗證的内容,池引月環顧客廳:“小滿呢。”
雲裳舒沒搭理,連絲聲響都沒有,換完新拖鞋,就扶着樓梯回房間。留下的背影,如同自己剛進雲家那晚。
池引月站在原地,背着不算輕的書包,裡面滿是家教時所需的課本。半日兼職,使得她眉眼間染上疲憊。
這回,她沒有敲響對面的房門,再耐着性子哄人。
——要是雲裳舒是因自己兼職而生氣,完全沒辦法。不論如何,錢總是要賺。
這地方,也是早晚要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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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第五天,周三。隻是早晨便有大片陽光鋪卷,透過香樟寬碩葉片,落到女生眼裡,明亮。
“雲裳舒,你都趴兩節課了。怎麼,是打算有始有終,睡到底?”甯琳敲兩下黑闆,示意她擡頭。
被點名,阖眼,将眸底的陽光眨出去。雲裳舒動作緩慢地直起身,頭發微微散亂。
見人至少聽話,上課時間緊張,甯琳便也沒再管。
“來,把書翻到一百零三頁。”
學校不僅吃飯需按批次放,大課間活動亦是。這周輪到普通班跑步,實驗班做早操。
所以這節下課後,教室内哀嚎連天,更有甚者出馊主意:“老師,反正你也教實驗班,帶我混進去呗。”
甯琳笑罵句:“去你的。”
“行了,趕緊排隊,你們曲老師在操場上等着呢。”
過去都是陰天,雨連綿,今日忽然放晴,大家都不太習慣。
“就不能再多下會兒麼?”
“是啊,不想跑步。”
耳邊來自班内同學的埋怨聲,此起彼伏,雲裳舒懶懶擡着腿,面上也不太樂意。
等到各班在操場上整理完隊伍,音樂聲已經放過好幾遍。校長拿着話筒在台上,氣得差點兒跺腳。
“你們五個普通班怎麼回事?太久沒跑步,連隊伍都不會排了是吧。”
然而越講,底下學生就越浮躁。最終以她安慰自己,少生氣多微笑為結局,調整完情緒下令:“開跑!”
繼而:“廣播室,把音樂拉到前奏。來,草地上站着的實驗班,可以開始活動筋骨了。”
這些天,由于沒跟池引月說過半句話,雲裳舒自認為視她為空氣的技能,已經很娴熟。
然而到了此刻,她卻覺得...還需再練。
“看你家池引月,白到發光。”柳念忽然哎一聲。
毫無預兆聽見這句話,雲裳舒差點平地摔。她踉跄幾步:“你家的。”
“我家就我家,人可是美女學霸buff疊滿的存在,求之不得。”
雲裳舒下意識“啧”一聲。
柳念瞬間用探究目光打趣:“這是幹嘛,怎麼說都不行。”
她倆原本落隊伍末尾,步調慢得宛如散步。雲裳舒在這時候提了些速。溫熱的風撲在臉上,燒灼思緒。
柳念在這時候終于妥協:“我不提池引月了,你慢點成嗎?”她喘着氣,擱後邊拔高語調。
被人聽去,招來好幾簇目光。
雲裳舒後背一麻,瞬間感受到無數視線。在心裡親切問候完作俑者,她僵着臉又加速,差點超過領隊。
“我怎麼聽到有人喊你名字?”
整齊做操的隊伍中,梁錦悄悄往後挪兩步,與女生低聲。池引月收回餘光,平靜回複:“你聽錯了。”
“是嗎。”
梁錦這一回頭,忽然瞥見雲裳舒的身影。見對方跑得這樣快,沒忍住感慨:“體育倒是不錯...”
很快,她捂嘴:“可惜摔了。”
原本漠不關心的池引月,幾乎是瞬間轉身望去。就見剛才還在提速的女生,此時胳膊已經磕向跑道,摩擦出的血珠往下流淌,還不慎沾染灰土。
後邊的隊伍頓時哄亂,這麼多班級,卻因不敢與校霸有所牽連,無人上前攙扶。
而柳念已經被套圈,苦苦掙紮未果,她幹脆自我放棄。見對面的學生們忽然停下步伐,原本還在納悶,後來掃見好朋友身影,才猛然驚醒般狂奔,前去營救。
受傷對于雲裳舒來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所以她拍淨身上的灰,就算這回摔得比較嚴重,也很快直起身。
嘶。
胳膊倒還好,主要是腦袋往地上撞了兩下。
暈乎乎的。
該不會摔出腦震蕩了。
視線模糊的那刹那,雲裳舒忽然推翻之前的猜測,明白這是什麼症狀——低血糖。當她反應過來後,已經來不及,渾身乏力着站立不穩,又将倒地。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幾秒,她想護住腦袋,可身體卻不聽使喚,手臂怎麼都無法擡起。
十八歲生日,喜提頭破血流。
她自嘲着這樣想,眼睛将要沉沉閉上——
熟悉氣息由遠及近。
腰肢被攬住那刹那,雲裳舒還能聽見對方紊亂的呼吸聲,以及感知到,她的發絲正掃過自己臉頰,漾起癢意。
原本還在崩潰邊緣徘徊的雲裳舒,在這瞬間,忽然就有了難以言說的安全感。
“雲裳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