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閃到跟前,将她帶至長桌前,按着她手到測靈石上。
碧色連閃,字形浮出。
“好,好啊!”來人暢懷大笑。
他身後,沈垂跟着走下來,“恭喜家主。”
江鴻心間一動,恰到好處地露出癡傻表情,呆在原地,立成了一根棒槌。
崔家這位家主她曾聽人說過幾句。
崔凜,洞明初期修為。崔家以刀見長,最出名、最狠辣的破風式他練得欠佳,反倒是名氣次之、刀勢更偏溫和的千雪訣一騎絕塵,遠超同輩。相傳四百年前,他僅以丹元初期修為就被太上長老扶上家主之位,便是因此。
不過這人也是個倒黴的。
他天資悟性一般,性子也有些窩囊,早年便不怎麼受人關注。當家主後,自己一事無成不說,門下兩名弟子也個頂個的不中用,可謂後繼無人。
崔家人數衆多,但真正掌權主事的共有三位,家主崔凜、五長老崔方圓以及七長老崔溟。
自太上長老閉關,崔凜這百年裡被五、七兩位長老搶盡風頭,家主之名已是形同虛設。若非崔家以血脈傳承,五、七二人的弟子皆是外姓,恐怕他女兒那少主之位也早早就易了人。
外界對他的評價不多,僅有一句——刻苦修煉不如投個好胎。
雖有諷刺之意在内,誇大了些許,可在天才輩出的仙盟,尤其是七派之一的崔家,六百餘歲才堪堪突破至洞明初期,的确不甚出彩,門内的小弟子們都會趁他不在時悄摸地議論幾句。
崔凜不知她如何想,繞着她上看下看、左瞧右瞧,像看什麼稀世罕見的珍寶一般不住點頭,半天才回過神,拉住江鴻脫口便問:“孩子,你可願拜我為師?”
江鴻沒有妄動,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崔凜隻當江鴻是吓傻了,竭盡全力放柔聲音,“莫怕,我知你不會說話,這不是什麼大事。我隻問你一句,你可願拜我門下?”
周遭躁動起來。
秦儀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江鴻頂着他滿懷期待的目光和周圍人的注視,僵硬地點了點頭。
崔凜眉開眼笑,連說數個“好”字,一枚墜着流蘇的白玉腰牌遞了過來。
“家主……這不合規矩。”記名人底氣不足地說,額頭上冷汗直冒。
崔凜壓根不搭理他,滿心滿眼都是才撈到的寶貝疙瘩:“你既拜我為師,便無需再理會這些。十五是内門弟子年初大比,好好準備,讓為師看看你的本事。這是你大師兄沈垂,有什麼不懂的盡管問他。”
江鴻怯生生笑了下,伸手準備拿腰牌。
蓦地,耳邊一聲炸響。
“不可!”
一紫袍人閃身而至,攔在兩人中間,氣都沒喘勻便道:“招收弟子一向是外門、内門各三關,過關後再收徒、行拜師禮,此乃祖師定下的規矩,家主怎可擅自更改?”
“師弟這話可就錯了。”
江鴻側眼偷偷看。
能被崔凜稱師弟的,隻有七長老崔溟。
相傳此人是崔家同輩中最小的一位男修,資質比崔凜還要差些,近百年裡卻如吃了什麼神丹妙藥一般,修為蹭蹭蹭地往上漲,直接從丹元中期一路攀升至洞明初期,俨然要超過比他大了近百歲的崔凜。
大器晚成,或當如是。
“拜師一事隻在當事二人,祖師爺可沒說過不得自行收徒。我有意收徒,她願拜我為師,如何不能?”崔凜理直氣壯道。
“家主!”七長老臉上一黑。
多年來,崔凜頭一回在弟子一事上覺得痛快,瞧見七長老吃癟,心下更是得意,刻意地挺直腰闆,追問道:“莫非我這個家主想收徒弟,還得師弟先點頭不成?”
“不敢。”
“不過家主是否太自信了些,她可還沒拜你為師。”七長老轉過臉,同樣的腰牌遞出,“小姑娘,我乃崔家七長老崔溟,你若肯拜我為師,明日為師便将珍藏多年的寶刀贈與你。”
衆人愕然,崔凜亦變了臉色。
七長老勾起一抹笑,像是已勝券在握,得意揚揚地瞟了崔凜一眼:“正巧前幾日浮崖的杳滄師兄來信邀我論道,你拜我門下,等過了年初大比,咱們便一起上浮崖。”
一聽這話,諸人更是驚詫不已。
七派雖同為仙盟最頂級的宗門勢力,然彼此之間亦有高下之分。
崔家在其間僅是末流,浮崖則大不相同。早在千年前,浮崖便是七派之首,威名遠揚,也就近幾百年被後來居上的照溪城比了下去。可即便如此,不論底蘊名氣,還是門派實力,崔家都遠遠不及浮崖。
七長老與浮崖掌門杳滄交好世所周知,他親口承諾,自然沒人懷疑。
浮崖已有百餘年不問世事,杳滄久不現身人前,能見他一面,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大機緣。倘若足夠幸運,說不準還能見到傳聞中的禺道人。
那可是天字榜第二!
其他人的羨慕幾乎要從眸子裡溢出來,身處漩渦中心的江鴻卻遲遲沒有反應。
七長老心生不滿,但并未表現出什麼,又道:“禺道人近來要在門内辦論道會,你若感興趣,本座也可帶你一同前去,如何?”
“師弟。”崔凜的臉已經黑透了,“她方才已經答應我,便是我徒兒。奪人所好,未免不妥。”
說着,崔凜眼神沉了下去。
他難得硬氣一回,聽七長老提及浮崖心便涼了一半,但見江鴻不為所動,還是決定再争一争。
“口頭約定罷了,沒行拜師禮便算不得師徒,自然也稱不上奪人所好。”七長老神安氣定地回。
“如何,你可願拜我為師?”
啧,選哪個都麻煩。
江鴻心道。
但再不想選也必須選,最終,萬衆矚目下,江鴻喘了口氣,沖七長老歉意一拜,接過崔凜的腰牌。
嘶——
周遭一陣嘈雜,似是都沒想到江鴻的選擇。
七長老笑容凝固了片刻,拳頭捏得脆響,狠厲在眼中一閃而過。
崔凜則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一個乾坤袋塞過來,“好徒弟,來,這是為師給你的見面禮。”
江鴻登時眼光放亮。
這次是真心真意的。
要知道崔凜雖然不中用,單純當個擺設也不太夠格,但崔家身為七派之一,甭管是位居前列還是末位,比之其他門派,還是十分拿得出手的。單隻想想那日遲月歸給的一百兩帶路費便也知道,崔家家主給的拜師禮,一定非同凡響。
七長老惡狠狠剜了崔凜一眼,令人膽寒的眼神飛射向江鴻,從牙縫裡擠出話:“好,好得很。”
“恭喜家主。”他重重咬着這幾個字,拂袖而去。
江鴻看着他背影,暗道了句“莫名其妙”,低下頭,面上不顯,心裡卻有點急。
崔凜想什麼呢,怎麼還不放她進去?她實在好奇這乾坤袋裡有多少寶貝。
崔凜渾然不覺她的急切,高興得有些飄飄然,隻覺得小徒弟怎麼看怎麼順眼,那什麼不會說話的缺點,早被他抛到了九霄雲外。
良久,他拉回自己飛到不知哪的思緒,極盡慈愛地說:“快,随你師兄上山。這幾天去各處轉轉,盡快熟悉一下地方,十五那天,為師在論道場等你。”
江鴻連忙應下,同沈、遲二人一道上山。
一直沒個好臉色的秦儀耷拉腦袋,一言不發地跟着他們。
崔凜心滿意足地望着四人遠去。
被人壓着忍氣吞聲這麼多年,可算能揚眉吐氣一次。
崔凜忍不住開始幻想小徒弟在大比上嶄露頭角,替他好好争口氣,甚至暢想起了日後的好日子,被人喊了數聲才回過來神。
他樂呵呵地吩咐記名人繼續登記,悠遊自在地上了山。
正月十五,新弟子招收結束,内門弟子年初大比正式拉開帷幕。
第一戰,江鴻對陣真人後期的沈垂,一招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