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

一派緘默中，紀雨萱問：“淩泉劍仙……就是你說的那位仙長，他怎麼來了，又為何會屠了整個解府？”

曲銀燈似乎也不确定，思索了片刻後，回道：“那時候我的意識已經模糊了，隻記得睡過去前聽到外面亂糟糟的，好像有雷聲，也有歌聲，但過去太久，到底發生過什麼，我也無法确定。”

“這個……大約是跟我師祖有關。”雲衢冷不丁插話進來。

衆人一怔，齊齊看向他，心底各自思索了片刻，豁然開朗。

雲心城。

天下城池萬千，但以人來命名的僅有兩座：其一是霜月閣駐地華孤城，取自霜月閣開派祖師華孤劍聖的尊号；其二便是天泉莊駐地雲心城，取自天泉莊開派祖師雲心劍聖的尊号。

數千年前二人劍道成聖之時這尊号家喻戶曉，但近千年來謝寒後來居上，一人掩蓋了其他所有劍修的光芒，提及劍之一道，任何人在謝寒面前都顯得不足為道，這其中也包括二位劍聖。

漸漸地，這二人的尊号便不怎的用了，反倒是俗名用的更多些。雲心劍聖的俗名便叫向風亭，向玉瓶的向。

謝寒是向風亭大弟子，雖已有四百餘年不曾回過天泉莊，可這師徒情分是無法抹去的，為其師出一次手也不奇怪。

隻是……

雲衢嘟囔道：“師伯不像是會因私仇濫殺無辜的人啊，阿俞你知道嗎？”

豐子俞搖頭。

事關淩泉劍仙與雲心城，他二人都不知曉，其他人自然更不知，便将這話題掀了過去，續聽後事。

“我再醒來是十年前，府内的人都死光了，沒有一絲活人氣息。他躺在祭台下邊，身軀被冰凍住，也已經死去很久了，隻有還一抹靈識尚存。我猶豫着是否要喚醒他，但沒等我決定好，他就醒了。”

“而你害怕他，所以躲進了冰層裡？”紀雨萱道。

曲銀燈沒有答話。

衆人隻覺身上背了一個重重的包袱，說不出的難受，各自吐出一口氣，仿佛想要把肺腑裡壓着的情緒一同排出。

紀雨萱頓了下，道：“冒昧一問，曲姑娘，你當年……為什麼選擇了向玉瓶呢？”

豐子俞說人都有私心，這選擇并不奇怪，可她不這麼覺得。

曲銀燈既然願意豁出性命換他人存活，又怎會因為私心選擇和她意志相同的向玉瓶？

紀雨萱看不明白這些人的情感和選擇，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曲銀燈又一次沉默了。

“我不知道。”須臾，曲銀燈道。

疑惑沒能得到解答，紀雨萱有些失望，垂頭陷入沉思，不多時，耳畔突地響起一道聲音。

“因為他不僅是向玉瓶，”江鴻刻意忽略接連落到自己身上、滿含詫異的目光，不緊不慢說：“更是老醫師唯一的孫兒。”

“……這……有什麼區别？不都是他嗎？”紀雨萱不解。

江鴻隻是搖頭，沒有作答。

反倒是豐子俞“唔”了聲，帶着點猜測的語氣道：“大概……向玉瓶是可以同生死的家人，是難以割舍的感情牽絆；而老醫師的孫兒是恩人，是有你我之分的外人，也是情感與理智上都無法抛棄的責任和壓力。”

江鴻一愣，撩起眼皮望向豐子俞。

紀雨萱眉頭微蹙，像是實在難以理解這種想法，左瞧瞧默不作聲的曲銀燈，右看看貌似在愣神的江鴻，遲疑道：“是這樣嗎？”

江鴻眨了眨眼，飄忽的思緒跟随視線一起收回，面色淡淡，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随意答道：“或許吧。”

什麼嘛，一個兩個都這樣，說得不明不白的。

紀雨萱有點不滿，撇了撇嘴，沖着江鴻哼了聲，轉回頭繼續問曲銀燈：“聽你的意思，解家家主的死應與你無關，你那時之所以不辯駁是因為心存死志，便不在乎了。可我方才問，你為何不否認呢？”

曲銀燈還未回答，上方忽然傳來數聲巨響，就像有人在上方砸冰一般，不斷掉下冰渣子。

解昕那令人遍體生寒的嗓音響徹洞穴：“自然是因為，那就是與她有關。”

衆人擡頭向上望，見厚厚的冰層之上站滿了紙人，前仆後繼地撞在冰上，一波又一波，直到撞爛身軀才會停下，被後來的紙人吞沒，繼續重複着撞擊過程。

這些紙人均是玄冥境，即便敵不過丹元初期的豐子俞，卻也威力十足，這麼幾番下來，轉眼間就将冰層撞得裂紋橫生，搖搖欲碎。

“他這是拼着靈識消散也要進來！”曲銀燈立時反應過來，說道：“快開道，我送你們走！”

傷還沒養多久的豐子俞匆忙抽出橫海，還未起勢，頭頂的冰晶已然裂開缺口，紙人傾巢而出，如一場肆虐的暴雪，頃刻便将整個洞穴填滿。

豐、紀、雲、常四人手忙腳亂地結出護身結界，各拽了一個人到身邊一起護住，尚沒來得及反抗，就覺地動山搖，祭台飛速上升，又一次回到了地平面上。

四下的冰已然消盡，洶湧的紙人潮一擁而上，幾乎要淹沒衆人，護身結界在這種猛烈的攻擊下也難抵擋，很快就碎裂開來。

“葉輕揚！葉谏之沒給你護身法寶嗎？？快用啊别藏了！！！”拉着孟千秋狼狽閃避的常千明如是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