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門開帶起穿堂風,卷着香味撲進玄關鞋櫃。
沈選記住了那個聲音。
還沒等他的耳朵變得不那麼疼,他緊接着就見大嗓門的少年探出頭,對自己媽媽也搓手打招呼,“新年好!我是鎮江馬家二舅公的孫兒薛嬰!”
寒風掀起薛嬰的頭發,露出耳垂凍出的绯紅。
他看來幫自己奶奶做了好多事。
不止運動服領口露出的脖頸還挂着汗,呵出的白霧裡也帶着局促。
但是沈選比他小,自然對陌生親戚上門感到更不自在,所以他沒有及時回答奶奶的問題。
又過了二十分鐘,八仙桌被成年人擺好,人都全了,大家都圍着圓桌坐,奶奶劉海燕端上來一條家燒大黃魚,這個菜好就好在寓意深遠,團圓飯上年年有餘,小客人年年就能再來——這也是沈家把親戚孩子放在心上的表示。
沈選消失一會兒剛好從卧室跑進來了,一來目光先去找留在客廳的薛嬰,想看他坐在哪裡。
“沈選,你和哥哥坐?”沈選媽媽看出兒子的心。
薛嬰自從看到那條魚後,已經半天不說話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搶着搖了搖頭。
沈選一看,也沒敢吭聲,他偷抓出來的那個新汽車模型被藏回褲兜裡。
……
後來,千禧年來臨前的央視新聞節目在客廳播放着,老紹興的三代人團聚一堂,說話氣氛好得讓大人們把時間都搞忘了。
而這場的初次見面,就這樣草草收場,來到了當夜的同處一室環節。
1999年廿四。
晚上回來的沈選父母在老黃楊木床上躺着,捂熱被窩的大人們在聽隔壁的兩個小孩有沒有拌嘴吵架。
今天他們的表現讓大人們都察覺到了異樣。
小孩子之間的關系,總是很敏感的,又好奇又怕生是難免。
葉鹿鳴打着毛線:“兩個人在一起幹嘛呢?”
她的聲音正盡可能壓着,因為夜晚的家裡到處很安靜。
夫妻當年結婚時做的踏花棉被上有一堆毛線團和織圍巾的銀色鋼針,沈如誠的手繞着一圈全羊毛線團,趴在牆上打探消息,直到聽到他兒子下床關燈,爸爸才眨巴眨巴眼睛後,爬回來對老婆輕聲打密語:“嗯……好像沈選看完書了,他問薛嬰還看不看電視,薛嬰說困了要睡,他倆現在在床上背對背保持沉默,氣氛感覺十分凝重,隻能聽見心跳聲,可……這兩個活潑小朋友為什麼要用各自的屁股打招呼?我用不用拍拍牆面裝鬼吓吓他們!讓他倆尖叫一下抱在一起直接做好兄弟!”
“噗!”沈選媽媽笑了,搖頭無奈地說:“他肯定喜歡人家哥哥才會内向。”
沈如誠好奇了:“為什麼這樣講?參謀長給我分析分析啥意思。”
“你見他平時會不會這樣沒禮貌?我們選選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小朋友哦。”
媽媽很了解沈選,她也就完全不操心接下來的好幾天時間不會迎來轉機,放心地做了個手勢示意沈選爸爸躺下來關燈睡覺。
“遵命!”爸爸馬上躺倒不幹細作的活,伸出兩腳一蹬被子蓋好老婆的胳膊,嘴裡不忘對隔壁嘀嘀咕咕,“兒子!加油!争口氣!像個男人一樣才能談上朋友!”
……
事情如果如此發展就好了。
實際上,今年還在渡劫中的沈選很糟糕,他一閉眼就再度夢到了地府。
小孩子都不會把夢當真。
他這幾天夜夜撞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活人都會害怕死亡,沈選在憋住氣偷偷地哭,嘴裡發出小孩子晚上磨牙根的聲音。
可沈選今夜等到的是陰間的守殿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