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選的郵件剛好也到了。
“活判同志沈狗蛋,你好,從今天開始,你的工作就是記錄生人平日“善惡”的案卷。”
“人世間中,人的壽命長短都以業報核銷,但正式入職冥司的你不應該空有正義感。”
“判官的紙筆不寫是非。”
“你上任實習勾判隻需按律即可。”
“因為,若是活判官也成了有個人情緒的人。你們看見好人下來報道就不讓他死了,看見壞人下陰就多罰重罰,我們陰司的法律法規豈不是成了擺設?”
“請謹記,地府法律是一盞天平,依法治鬼,捍衛冥法,人冥律法才能實現真正的公平公正,這才是司法考試的存在唯一性。”
沈選年輕,又剛走出校園,憧憬未來職場愛情故事的心态好得不行,就把這些“官”話都給牢牢記住了。
殊不知,他自己即将前往的公職單位金華府就壓根沒遵守過以上的任何一條要求。
金華府的府君殿主爺是個惹禍招災的老攪屎棍子。
人家還是背靠兩個硬後台幹媽的“官”二代。
這位才是大家真怕的爺,綽号“宣衙内”,誰不知道啊。
……
“宣嬰,今年實習新判官的電子檔案發給你了啊,你可得好好珍惜他的加入,這是個人才,我挂了。”
鐘馗鐘判官正在發地官符箓給沈選的未來領導。
今天是初一,道教真武大帝開武“官”讨論會。雷部,八煞,三十六部,地官十二殿各個不能少,大領導還要用互聯網會議的“攝像頭”考察儀容儀表。
宣将軍這個級别職能,需要戴一頂紅纓綠松寶石玉冠,腰肢纏一條蟒蛇玉帶,兩隻耳朵上墜着金鑲玉珍珠耳環,配一件深黑色麒麟紋冥将袍服。
隻有在出席大型宗教事務的時候才這麼累過,他用滿身金光閃閃的“官”二代氣派打開了辦公電腦。
正想順嘴跟鐘馗抱怨今年的線上網絡會議太多,還是以前的簽到制好。
下一秒,一張優質到能引爆相親市場的公務員免冠照彈了出來,宣大将軍失去思考的心中就隻剩一個字:危。
宣嬰的大腦深處久久都是一片空白,他在驚醒後趕緊把凳子滑到靠牆角,退後半步,半臉通紅,揮爪大罵:
“這是哪個缺少父愛的東西幹的?做鬼太缺德了!把這個人分配過來的人這輩子吃泡面都隻有調料包!”
“而且……不是聽說體制内的家裡人要避嫌?”
憑什麼戲本子讓許仙白素貞,牛郎和織女都分居兩地!就把他倆安排在一起當公務員。
哦,一種植物!也是!他們隻有名,還沒實!他們并沒有結——
完了。
——“那就根本不是巧合吧,他,他就是一直都記得……我?”
心髒差點吓停。
宣嬰不能理解,沈選沒有他的法力強,那段記憶為什麼沒有被消除。
他用頭就開始“捶”桌子,這具修成正果的金身也不會疼,但徹底變成了一頭受驚食肉動物的宣嬰其實……很可愛。
平時陰森兇戾的三白眼,被他瞪得撐開了泛紅濕了的眼角。
白色的睫毛在他這張桀骜不馴的臉上抖個不停,根部還沾着招人稀罕的淚水。
全地府的老仙家,老幹娘看見都得安慰傻孩子,耐心地勸他幾句。
畢竟,誰不知道他至今放不下對百年前做下濫殺無辜錯事的懊惱,反省和自我厭惡。
這個執法者才是世上最想求得三官開恩赦罪的“鬼”。
所以,沈選的黑色西裝公式帥照現在比遺照更叫厲鬼感到害怕,宣嬰也已經認清了一件事,如果沈家後代認得出他是誰,這場見面首先應該是一場指着鼻子罵他的災難吧。
“來吧,雖然你隻有三腳貓功夫,但我一定站在原地絕對不會反手……就由你來替你太爺爺收了我吧!”
陰郁說完對上沈選的帥照,宣嬰面露不屑,冷冷一笑,他披散滿頭白發的嗜血惡鬼臉,像一個做好準備死在主角正義鐵拳下的終極大反派。
“大将軍,你報告發給天官了嗎?”竈王爺來問問那個拖了三個星期的述職工作。
“英勇就義”的宣嬰被吓得摔下了凳子。辦公椅的兩個滑輪朝天,他穿拖鞋的腳丫子對着天。
竈王爺詫異了。
“您又穿拖鞋和天官們開視頻會議了?”
“是的……你别看電腦!我沒事!”
宣嬰撿回拖鞋穿好,剛想一鍵撤回組織調配,露出想哭情緒的嘴角一頓,手突然停在半空。
他看着電腦,土地爺上次說過缺人,金華府就打了申請給上級政府,前幾天大家聽說這次考試分配了一個活人大學生,紛紛提前表示期待新鮮血液的加入。
想起他自己加班的崩潰,宣嬰無視不了地上掉落的一根根頭發,獠牙外翻的冥府打工人粗暴地揉起了臉頰兩側。
不就是隔着一百年,真、真的要跟沈選第一次正式見面嗎?他倒要看看對方葫蘆裡耍什麼花招!腦子裡賣的什麼藥!啊呸,說反了!
“行、行吧,報告的事,我知道了。”
招招白骨化的手,他先敷衍走竈王爺,想讓這個消息别這麼快傳進單位其他同事的耳朵裡。
然而扣上的門闆是無法讓一個假裝不經意檢查四周的地府大将軍放心的。
關上電腦的他抱着東西,躲到男廁,呲牙咧嘴艱難地消化起了一頭牛馬要來求職的事,可他卻半天接受無能。
他普濟衆生,離苦得樂,何曾被人像鬼一樣反着纏過來!
想不通的宣大将軍裝作嫌棄地決定研究一下沈選的實力。明明付出了真心,卻要裝作無所謂,甚至強調“我們根本不熟”,這就是會用實際行動放慢腳步等沈選到二十六歲的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