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該離開的。
師父已将話說得清楚,在此之前,他們就已查清青衣樓所在的位置,正是如今所在的江西,所以指控師父是青衣樓樓主之事根本是無稽之談。而關于金鵬王朝一事……在獨孤一鶴等人進入中原後,曾經的小王子就已經因為膽小主動放棄了複國。叛徒一事,也不過污蔑,清者自清。就算陸小鳳他們說要聽過所有人的說辭再行定奪,石秀雪自信師父在這件事情上沒有錯。
不歡而散,如今再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可她仍舊不甘心,一定要問出一個究竟。不然,無論如何也無法死心。
“你同剛剛那位姑娘……是什麼關系?”
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也是說出口才意識到在害怕。對方會不會答複,會說出怎樣的答複?仿佛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悠然落下,而她在等一個明知顧問的結果。
“我與何、咳,何姑娘是……”花滿樓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他本來是一個一切都攤開、不需要隐藏什麼的男人,如今卻因為某種原因欲言又止,試圖隐瞞什麼。
石秀雪聽到他猶豫道:“我與她是,很要好的朋友。”
石秀雪先是松了一口氣,可想到剛剛那位美麗的姑娘與花滿樓已經那樣親昵,待他與旁人明顯不同,他卻隻說他們是朋友,反而有些想為那位女子鳴不平。
這兩種情緒在她腦海裡翻滾,最終,她隻咬了咬唇,“……花公子,你真的很溫柔。但是,對所有人都那麼溫柔,就是對一些人的殘忍了。”
她說完就轉身要離開,走到門口,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轉過身來:“我叫石秀雪,希望你記得我、如果還有下次見面,我跟你打招呼時,不要忘了我。”
……
陸小鳳拍了拍他的肩膀:“花公子,桃花朵朵開啊。”
花滿樓微一卸力,從他手下脫開,“我與何姑娘,并非你們想的那樣。”
“我們想的是哪樣?你們又是什麼關系?”陸小鳳笑,“不知道你這人在嘴硬什麼。”
“……”
花滿樓無奈,他走上樓去,到了何歡門口,輕輕叩門,“打攪了,你睡了嗎?”
門内沒有回應,想來或許是舟車勞頓的原因,他已經睡了。
想到旁人的誤會,花滿樓先是覺得好笑,随之湧入腦海的,卻是對方初次見面就過于熟稔的動作、愛照顧人的性格,以及壓低聲線時的發音方式。
帶着些不知何處方言的聲音,仔細聽時尾音像一把小勾子,勾的人不自覺跟他走。
看不見的人,在其他方面總會格外敏銳。雖然還沒有其他人發現……也該提醒他一下的。
等他醒時再說吧。
何歡并未入睡。天時地利人和,湊成了難得的不在場證明。如今不去找某位總管又待何時?霍天青,聲名顯赫、地位崇高,因為少年意氣所以受美人計誘惑、背叛自己的恩人伯樂……神水宮要的并不多,封口費而已,想來霍總管應該不會不給。
而那位逃脫一難的闫總管……倒是管賬緻富的一把好手,姑且先以神水宮的名義賣個人情,日後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他輕快往閻鐵珊與霍天青下榻的臨水閣奔去——不巧,但凡招牌中帶了水字的,多半屬神水宮麾下,這間正巧在那多數之中。不料,還未到門口,便聞見一陣血腥氣。何歡眉頭一皺,加快了步子奔去,正看到店長請來了醫館在為閻鐵珊包紮。
他臉色慘白,胸口傷痕貫穿肺脈、最要緊是後背一柄短劍,直直插入胸腔,不知是否害及心髒。
“還好這位老爺皮厚肉多,”醫館來人倒是毒舌,慢條斯理道,“他但凡少長一斤肉,這刀子都要傷到他的要害。如今麼……隻是失血過多,能醒來就沒大事。”
何歡聞言,沉默片刻:“多謝大夫,若不是您技術高超,也難保住他的性命。不知怎麼稱呼?”
那醫館大夫身着青衫,寬額厚唇,皮膚蠟黃,眉宇間卻自有一股怡然自得之風。他聞言有些詫異,那說眼睛好似在替他說話:“你這人倒是有些眼力。”
不過他到底也沒這樣說出來,隻道:“我姓蘇,你叫我蘇大夫就是。”
“好,蘇大夫。”何歡開口,“既然這位先生已經無礙,我想請您随我一同再去看看别的病人。”
他挑了挑眉:“也是這樣的傷口?”
“我想是的。”
“也是這樣的胖老頭?”
“這倒……不是,或許是瘦老頭,又或許是小姑娘、小夥子。”
他忽而一笑,這笑容竟有種奇特的味道:“很好,有趣。你帶我去吧。最好用上你最快的輕功,不然……隻怕神仙也難救他們。”
先前被何歡調遣來客棧中留守的神水宮宮衆,雖還未聽懂他們前面在說什麼,卻依舊抓住了重點:“放肆,你是什麼身份,竟也想接近神女!”
“神女?”那醫生上下打量了何歡一眼,嗤笑一聲,“他算哪門子的神女,他……”
話未出口,一陣清風拂過他的脖頸,他就說不出話來了,隻能用那雙眼睛叱罵點了他啞穴的何歡。
何歡嚴肅道:“出門在外,事急從權,不必在意外界言論。再者,身份之事,不必見人就談,恐生禍端……這些小事,我不願再說第二遍。”
“是,請神女……請您降罪。”她說完話,卻久久不聞回音,身邊有人推了她一下,她才擡頭,早已不見了聖女和那醫生的影子。
“神女沒打算罰你呢,你下次記住就好。”同伴小聲道。
而另一邊,何歡正攜那大夫一路向東,往峨眉下榻的客棧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