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樹大夫輪休,去看金風細雨樓中,好不容易脫離生死邊緣的蘇樓主蘇夢枕。
蘇夢枕正躺在軟榻上,翻看今早送來的情報。見樹大夫來了,他将情報反手放在桌邊,擋住放在下面的酒壇。
樹大夫進來,就聽見這個滿身是病的病患神情自若的與他問好。他躺在榻上,并未束發。烏木般的黑發越發顯得臉龐清瘦而蒼白。病色已經滲到這個人的骨子裡,他卻仍然毫不在意似的,操勞忙碌……還飲酒。
“你下次擋住酒壇子之前,記得你的卧房并不通風,酒味已經要把你腌入味了。”樹大夫面無表情。
他替蘇夢枕把脈,仍不見好轉,不禁歎一口氣,“這回他沒到開封府來,來的是他妹子。你這病,還得拖一拖。”
蘇夢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約三年前,樹大夫興緻勃勃說有個人或許可以治他的病,可惜他當時已有計劃,不能耽擱。大約一月之後,他再回金風細雨樓,樹大夫遺憾道那人已經離開開封了。再後來,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僵持不下,且六分半堂隐隐占據上風,蘇夢枕不願牽扯其他人進來。
“那位小友上午進了金風細雨樓的門,下午六分半堂就會請他去做客。他與您不同,除非他一直留在金風細雨樓,不然,我也難以護住他。”蘇夢枕如是說道。
樹大夫也明白過來,隻好作罷。
那位名叫何歡的小友,卻極為豁達大方。他将開好的方子留給了樹大夫,還答應替他去尋開封也難得的幾味藥材。卻隻用了簡單的收購藥材作為交換。如此不同尋常的交易,換做雷損可能疑窦叢生,但蘇夢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直接讓樹大夫在他身上施藥。
隻可惜,不知是不是沒有親眼見到他真人的緣故,這方子雖強過之前,樹大夫仍覺得不理想。而且有些重藥,樹大夫難以決斷,每次都要等那人來好好商議一番才行。
這幾年斷斷續續,蘇夢枕的病好了一些,又因為好了所以更加夙興夜寐,總而言之,難以治愈。
近日,金風細雨樓隐約有壓六分半堂一頭之趨勢,蘇夢枕已有把握護住何歡的行蹤,正想趁今年何歡來,坦白他這位素未謀面的“病人”身份,卻不料,何歡今年沒有親自前來。
“或許仍不到見面之時。”蘇夢枕道,“那麼,今年還是按照往常一樣,按進價将藥材給那位何姑娘,此外,再讓茶花送一輛馬車給何姑娘。”
“不然,直接邀請他過來吧?”樹大夫道,“你這病一拖再拖,要拖到什麼時候?指不定哪天……”
蘇夢枕正色:“他已經幫了我的大忙,我尚未回報。怎能再用我的事千裡迢迢去麻煩人家。”
就在這時,溫柔推門進來,恰巧聽見這話,她訝異:“好巧,我昨日剛剛聽過差不多的話。”
“是你新認識的那個朋友?”蘇夢枕昨日已經聽她呶呶不休一個時辰,她的那個新朋友有多麼的貌美、可愛、體貼……她說起那個朋友的時候,簡直不像是蘇夢枕曾經認識的小師妹。
“如果不是看着你長大,我會以為,你是個男扮女裝的、動了春心的小子。”蘇夢枕慢條斯理道。
溫柔瞪了自己的師兄一眼,“哼,你這種遍地是兄弟的人,怎麼會懂那種遇到了天底下最最合拍、最最好的朋友,隻想着她,也隻希望她想着我的感覺。”
“你們女孩子家的感情,太奇怪了,我認為,我也不需要懂。”蘇夢枕輕咳兩聲,調笑道。
溫柔不想理他了,轉身看向樹大夫:“樹大夫!好巧遇到你,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什麼能大量批發藥材的地方?我來付錢,要很好很好的藥材!”
樹大夫笑着歎了口氣:“你與其問我,不如問你師兄。”
溫柔大聲道:“我才不問他,他要不就說我不懂事,要不就随随便便送我一些,不讓我花錢。”
蘇夢枕接道:“這你倒猜錯了。我正好要遣茶花去調一份藥材送禮。你送上門來平賬,我豈有不收錢的道理。”
溫柔不以為怒反而做理所當然狀:“可以,沒問題,就按你送禮的那份規格來,本小姐有的是錢。”
雖然這麼說,他們都知道,對方不會讓自己吃虧。一時之間,小樓中充斥着難得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