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水閣原本是女弟子們因為好奇開墾的菜園,結果因為沒有陽光,翻過土地耕種月餘便戚戚作罷。至此,變成了再沒有人去過的荒廢院子。
“罷了,先帶我過去吧。”
卞水閣臨近神水宮邊緣,兩人施展輕功也是一炷香功夫才到。
招牌是弟子們自己寫的,寫的歪歪扭扭;因為輕功不佳沒有挂在門庭,反而放在一邊的花壇上。裡面更是隻有一條泥土小路,其餘地方都難以落腳。很難相信,神水宮中竟有如此破敗的庭院。這是水母陰姬留下來警醒大家的:不要腦筋一熱就想着養花花草草,在地下,這種事不經過精細的計算、用出超乎常人的時間是難以成功的。
到了之後,何歡輕聲呼喚,“阿蕪?”
阿蕪在屋子裡,嗚咽了兩聲。
“我進來了。”何歡推門而入。
“少……少宮主……”她輕聲呼喚着。
等看到來人,才慘笑一聲,“原來不是……是神女啊。”
何歡沉默片刻,“是我。”
她原本還有些微光的眼睛,此刻流下一滴清淚,再度變得渙散,“我早該死心的……從他、從他寄信給我說,他對我沒、沒有一點意思的時候,我就該知道……”她喘着粗氣,“我隻是……這幾年、我也隻見了他那麼一面而已……”她看着,比何歡離開時瘦了很多,每說一句話,都用盡了力氣似的。
“我隻是……好苦……”
“别說話了,”何歡柔聲,“讓我先為你把把脈。”
“神女你也……也會醫術嗎……少宮主他也、他的醫術也很好。”
何歡咬牙,他為阿蕪号脈,突然被她死死抓住了手腕,“好痛苦、好痛苦,拜托、給我……我要……”
她瘦骨嶙峋的手死死的抓在何歡手腕上,宮南燕看見三步并作兩步過來,正要将她的手拿開,就被何歡制止。
“我沒事,不用擔心。”
宮南燕低聲呵斥,“怎會沒事?她青筋爆出,手上明顯使了狠勁,你手已經發紫了!”
何歡擡頭,苦笑一聲,“她這段時間的,無時無刻不在忍受的,不正是這種痛苦?”
宮南燕仍道:“她的痛苦,和你有關系嗎,你就往身上攬。”
“或許……是有的。”何歡低聲道。
“什麼?”宮南燕震驚。
何歡看她表情,知道她想岔了,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和我的方子沒關系。”
他看準時機點了阿蕪的睡穴,剛剛狀似瘋癫的女子緩緩閉上眼睛,手還握在何歡的手腕上。
給阿蕪蓋好被子,何歡道,“我們出去說。”
……
“也就是說,你懷疑是因為你拒絕了她,她太過痛苦,所以不知從哪裡弄來了神仙散?”
宮南燕先是狐疑,“那麼,其他那些瘋的輕一些的弟子……”
随即她反應過來,那些弟子的确多多少少跟阿蕪都有一些交情,彼此之間也經常互通有無,那麼如果阿蕪得了藥,因為不知輕重分享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何歡慶幸,“不錯。那藥方因為散淤作用,會加速這一過程。不過暴露出來也算好事。如今還能救回來。”
“能救回來時好事,怎麼你神情還這麼低迷?”宮南燕拍拍他的肩膀,看他苦笑模樣才反應過來,“這也要自責?”
何歡面上慚愧之色更重,“她身體的确已經虧空,而精神上又具有成瘾态。算算時間,的确是在我的信送到之後才成瘾,如果我……”
“你給我閉嘴。”宮南燕一把捏住了他的嘴巴。
“我不管你的那種什麼事都要攬在自己身上的習慣是哪裡來的,在我這裡,不允許!你不拒絕她難道還要委屈自己答應她?她自己意志消沉、因為被一個男人拒絕了就糟蹋自己的身子,沉迷虛假的輕松,是她的問題,跟你有什麼關系?别把自己看的太關鍵了。”
宮南燕捏着他的嘴巴,陷入思考:“而且,這說法中仍有疑點,她是怎麼接觸到神仙散的?又是誰給她的藥?”
何歡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心的,拍了拍她的手,神情無奈。
“不好意思,忘了。”她大大方方放下手,看不出有一點不好意思,好像就是故意的。
“隻是你還是不要說話了,婆婆媽媽的,我聽見就煩。”
沒錯,就是故意的。
“我隻是在想,如果早些回來,當面跟她說明白,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種事了。”何歡無奈,“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麼形象。”
“老好人大笨蛋。”宮南燕即刻答道。
何歡有片刻失語,“總之,她的用量很大,且短時間内虧空,應該是口服或者灼燒後吸入。考慮到受影響的弟子較多,且大家都對此毫無印象,我懷疑是混在了熏香之中。派人去她屋中找尋沒見過的香料或者殘存的香灰,就可以逆推出配料,也能進一步看看有沒有什麼草藥可以減輕她的痛苦。”
“此外,不要透露是我查出的……我之前不是有請一位蘇醫生回來嗎?她人去哪了?”
“她在谷外居住,開墾了一片藥園,正高高興興養藥草呢。”宮南燕撇嘴,“原來真是醫生啊。”
“你以為?”何歡反問她。
“我以為是你喜歡的人呢。”宮南燕道。
“……總之,将她喊來照料這些人吧。她醫術高超,應當也樂意。”
“那你呢?”宮南燕才聽出他無意參與其中。
“她們如今對我懷疑更多,我最好不要牽涉其中。”何歡道,“我先前叮囑外門弟子将青衣樓總瓢把子霍休送到補天池附近,交由刑室逼問,不知如今狀況如何。索性穿回男裝去讨個清閑。”
知道他無意離開神水宮,宮南燕也就放心了。
“不過如今,我還有幾個人要接上來。”這廂忙完,何歡算算時間,紅鞋子組織的那三個人應該已經快到岸附近了。
“什麼人?”宮南燕好奇,“你這趟回來,與以往大不相同。”
“有什麼不相同,”何歡苦笑,“身高麼?”
聽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宮南燕推了他一把,“快去吧。”
何歡擡步正要離開,萬秀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外,“何纓神女?”
何歡聽見她的聲音,心中不免一緊,“萬秀掌教,有什麼事嗎?”
“宮主請你去見她。”
“現在?容禀母親,我正……”
“宮主正是為了今晚之事叫你,你要不遵宮主命令嗎?”
她的語氣中,透露出一股陰恻恻的狠意。
……
水母陰姬房内,正跪着兩個被捆得嚴嚴實實之人。
何歡見這兩人,面露驚疑。
這兩人便是紅衣少女和上官飛燕,隻是那青衣女尼,卻不見蹤影。
“三個木箱,其中有一個人在宮中弟子去打撈時,将人打暈後逃走了。”
水母陰姬威嚴的聲音響起:“你帶回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是紅鞋子組織的成員。”何歡也沒想到會有如今這種情況發生,“我已經封住了她們三人的武功,和感官,我不知道會……”
“你的意思是,被封住了五感之人,輕而易舉就能制服我神水宮的弟子嗎?”水母陰姬聲音中難辨喜怒。
“孩兒并無此意。”何歡單膝跪下,沒有注意到上官飛燕向他投來的目光。
“那麼,你承認此事是你做的不妥了?”
“孩兒……”何歡沉默,他不認為自己的在這件事上有錯漏。
宮南燕在他身後急急趕來,“宮主,這事不能怪何……神女,打撈箱子的弟子現已經醒轉,承認是因為自己突然失力,才被那人突襲的。”
“那麼,她又是因何突然失力?”
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萬秀突然開口,“是因為神女給出的藥方,影響了她的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