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半弦月懸挂在深遠蒼穹之上,在無雲之夜投射下皎潔月光。
不知此時,海上漂泊的浪子,與異地的少女,會不會望向同一彎月亮?
海浪擊打木船的聲音,宛如母親的搖籃曲,難免讓船上随之搖曳的人陷入溫柔幻想。
楚留香今夜在想一個人。兩個月前,在同樣的地方,他拿着一方手帕,望着象征離别的彎月,在想同一個人。
楚留香不知道她的來曆,不知道她的樣貌,甚至連她的年齡、她究竟是高是矮,是胖還是瘦都不清楚,唯一了解的,就是她的名字裡,有一個“纓”字。她的一切都像雲又像霧,難以捉摸、難以看清。可這不是更容易讓人升起探索的興趣嗎?尤其是……她好像已将心系在某個不可能之人上。
但凡知道流水無情的人,都會想要開解她。以開玩笑的語氣跟她說,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溫柔的勸誡她,情誼珍貴,不要播撒到荒蕪的土地上,應當及時止損……
他望着天空,想:就算她看破了我的心思,大概也隻會裝作不知,最後把信物又悄悄塞到哪裡等我發現……想着想着,他輕笑出聲。
她實在是個又聰明又可愛的女孩子。楚留香心想。如果無花知道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是個女人,他會怎麼樣?會不會吓得跳起來?想到這裡,他就覺得有些好笑。然而笑過後,不免生出一股慶幸之感——還好,無花還不清楚女人的厲害,他應當不想也不會知道。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一個溫柔的女聲自他身後響起。楚留香不必回頭看,也知道是蘇蓉蓉。
“你不也沒睡嗎?我在賞月呢。你可要一起?”楚留香笑問。
蘇蓉蓉來到他身側,輕輕靠在躺椅扶手邊上。
“天朗星稀,的确是個好賞月的好日子。可連着好幾天都是這樣的好月亮,怎麼偏偏今天在外頭待這麼久?除了賞月,你應當還在想些别的事情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楚留香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在想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哦,什麼人?”蘇蓉蓉好似很感興趣般問道。
“這個人你也認識。”楚留香笑道,“我一直都很欽佩他。然而近日才發現,他身上除了那些原本就顯眼的優點以外,竟還很讨女人的喜歡、自己卻不當回事。你說這樣的一個人是不是很了不起?”
蘇蓉蓉露出不解神色:“你說我也認識,又是這樣的形容,莫非是想讓我誇你?”
楚留香張口欲言,可這并不是能随便講出口的話,有辱沒那兩人名聲的嫌疑,還不如承認他說的是自己。索性笑笑,就當默認。
“好啊,咱們楚大少爺明明第二天還有事情要做,前一晚上居然不睡覺,一邊看月亮,一邊暗暗自戀。我同你相識這麼久,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一面。”
“人有千面,讓人無法看透,才會好奇,有新鮮感嘛。”楚留香回應。
“不過,被你這樣一提醒我才想起來,真該去睡了。不然渾渾噩噩,誰知會不會出糗呢。”他起身,正要往船艙中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之前那株珊瑚剩下的一些邊角料,你們不是說要打幾串手串嗎?正好給我,我明天帶去陸上打磨了。”
“那就多謝我們楚公子了。”
……
“做三個手串,再打一副耳墜。”
掌櫃看他的眼神有點古怪,“這樣好的珊瑚,不給自家夫人打一套頭面麼?公子,再貴價的心意,打成零散的首飾,也就沒那麼珍貴喽。”
明顯是老人家誤會,楚留香哭笑不得,“不是您想的那樣……那手串是給我親妹子的。”
“哦哦。”掌櫃的點點頭,看了一眼珊瑚,又看了一眼楚留香,“那,給夫人就隻送一對耳墜子?”
“……”最後,不禁付了定金,還莫名其妙在這家店買了一套紅寶石鑲金的妝奁。臨行前對方擠眉弄眼:“這紅寶石有好事将至之意,定能讓公子心想事成。”
楚留香擡頭看看匾額,搖頭苦笑:“真不該信商人的話,人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就莫名其妙備上首飾盒,真是白搭進去一筆錢。”
既然這樣莫名其妙的錢都花了,不妨再去喝一杯酒。
當地特産的泉酒,柔和清冽,有一股淡淡的回甘。楚留香在樓上靠窗的位置自斟自酌,不經意往樓下一瞥,卻正好見到一抹如月般的美麗倩影自樓下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