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公子!何公子又英俊了不少呢。”
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倚在門框上同他打招呼。
在樓上用撐着窗戶的姑娘沖他揮手。
龜公見他也帶着笑,恨不得直接就把他引到自家樓裡坐下喝茶。
何歡同他們打招呼,又婉言謝絕離得最近的老闆娘要扯他進花樓的動作,苦笑道,“我這次是來找人的,姐姐饒過我吧。”
“你找要什麼樣的,跟我說呀,我這裡都有!”
何歡擺擺手,繼續向前走去。滿大街都知道小李探花所在的位置,就是銷金樓的中心,倒便宜了他。
他與銷金樓的淵源,要從與李斯影鬧翻的那段時間說起。當時他不告而别跑出李園,便是在這邊制香讨生活,約有小半年的時間,同整條街關系都不錯。畢竟誰不喜歡彬彬有禮,溫柔又俊秀,眼神清明,絲毫不覺得她們這行低微的小公子呢。
他往銷金樓中心——金縷衣走去,進門就被扯住了衣袖。
是張熟面孔。
“何公子,你一走就是四年,讓我們姑娘好等啊。”這小婢穿着藍色衫裙,樸素至極,臉上不施粉黛,隻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顯得有些特色,她身上的活力卻難得。
“是我的不是…霜霜姑娘還好嗎?”他并不覺得冒犯,好脾氣問。
小婢癟癟嘴,“你現在問我,不如直接去找她,她見到你,不開心估計也開心了。”
“我現在還有着事,這…我改天再來找霜霜姑娘可好?”
小姑娘跺腳,“算了,就算你現在找她,她也沒時間,她要跟這個探花那個公子說話的,哪裡還記得你。”
“……”
“哈,你要找的就是這個探花,是不是?”
李尋歡坐在桌邊飲酒。他身邊已經摞着五個空酒壇,卻還在不停的喝酒。霜霜姑娘坐在屏風另一邊,她芊芊素手不時撥弄一兩聲琴弦,視線卻絲毫不停留在對面俊美的探花公子身上,隻是往雕花的香粉奁上看,片刻又怔怔望向窗外。
直到李尋歡放下酒杯,整個人趴在桌子上,她才繞出屏風,用香扇掩面,歎了一口氣,“你愛的人就在家裡等你,你卻在這種地方喝悶酒,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雖然愛她,卻不能給她幸福。這樣的愛,或者不如不給。我在這裡喝酒,喝的卻不是悶酒……”李尋歡似醉非醉,他喃喃道,“悶酒喝多了隻會醉,這酒我喝下去…卻怎樣也不醉。”
“一個人太痛的時候,烈酒也無法止痛,更無法讓你忘記那些痛苦。”霜霜拾起另一隻杯子,盯着裡面的酒液,半晌歎了口氣,“更何況,這酒并不是什麼烈酒,不過是酒味的水罷了。”
“姑娘千杯不醉,所以覺得這是水。實際上,這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烈的酒。”李尋歡說話間又拍開一壇酒封,濃烈酒氣讓不善飲酒的人聞之欲醉。
“那隻能說李探花見識還不夠,”霜霜望向窗邊,“倘若我還能再見到他……”
“姑娘何苦癡癡等一個不歸人。”李尋歡這話說出來,也不知道是在勸誰。
“你沒見過他,你不了解他,所以你不懂,我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有意義的……隻因為我等的是他,所以等待的時間也變得美好。”霜霜看向李尋歡,片刻後冷笑一聲,“而等你的那個人,她等待的時間才真的是痛苦。這就是你與他的區别。”
“有些人,能把别人從泥潭裡救出來,讓人覺得活着還是有價值的。而有些人…他們會把别人推下泥潭,讓她們掙紮的每分每秒都是窒息與痛苦,自己還覺得是為了别人好。”
李尋歡的口腔到胃都好像被她銳利的語言刺破了一般,那些酒也在此刻作祟,讓傷口卷起大火,他喃喃,“可我還能怎麼辦,我已經沒有辦法。”
就在此刻,有人敲門,“小姐,有人想要見你。”
霜霜聞言坐在了李尋歡身側,才朗聲,“怎麼,他不知道李探花現在是我的客人嗎?”
“但是小姐,他還是執意要見你,順便,還要看一眼李探花。”
“……”
“或許你不如去開開門,”李尋歡撐着頭,露出有些恍惚的笑,“你這婢女一向為你考慮,你難道聽不出來她現在在替你生氣的同時,還在替你高興?這個人,一定是你樂意看到的人。”
霜霜瞪了他一眼,又覺得他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于是去開門。
門打開後,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他見門開了,便擡起頭。他穿着一身淡藍色的雲錦,一雙桃花眼寫盡溫柔,見她出來,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暖笑容,“霜霜姑娘,許久不見了。”
霜霜見到他,本想與他一同笑,可一勾嘴角,淚珠卻掉了下來。
她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給這個人,想要埋怨他,想要抓他咬他,想要打他問他為什麼走了那麼久都不寫一封信回來,最後卻隻是挽起頭發,梨花帶雨仍露出笑顔的說出一句。
“你,你回來啦,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