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

不絕于耳的蟬鳴。

夏季的最後一點餘熱讓蟬越發躁動，栖息樹枝上，一隻隻單獨的蟬也相連結般迸發聒噪吵鬧。與下課期間在走廊上叽喳的男男女女沒有差别。兩兩相識，便可以織就遍布整棟樓的網。他們讨論雜志、時尚、足球、鞋子，全部是迪樂曼接觸不到、如同另一種語言的東西。蟬不會将人當作他們的同類，無法參與其他人對話的迪樂曼也不會是這座學校的一員。

偶爾，蟬鳴聲會莫名其妙的停息，留下大片莫名的寂靜。這點與迪樂曼經過時的走廊也出奇的一緻。

有人在看迪樂曼，有人不敢去看她，有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然而不約而同的，大家的聲音戛然而止，沉默氣氛像是從啞火的子彈裡飄散出的黑色火藥，在未見明火之前保持壓抑的寂靜。

迪樂曼甯願是自己的耳朵出現問題。

布加拉提站在樓下，若有所感的向迪樂曼所在方向望去。

半開半掩的玻璃窗，折射陽光後，隻餘一大片模糊不清的白色，明明身處烈烈日光下，卻什麼都看不清。

“身體不好，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老師惋惜的聲音響起，“這段時間就好好在家休息吧，老師期待再見到你。”

拿好報告，迪樂曼轉身離開。

在門口，卻見到臉上帶着隐隐擔憂的、沒有想過會突然遇見的人。

不，或許有想過，但……

“學姐的身體怎麼了？”金發少年問道。

迪樂曼：“……”

服下顯影劑之後軀體内顯現的大片不詳陰影，在模糊不清的病檢報告單上化為一段死亡倒計時，也落在生物學極好的優等生眼中。

迪樂曼順着他的目光望向這份報告單，面無表情的拉住他的手。伴随着尖銳的上課鈴聲，少年猝不及防被拉着手腕，震驚疊加震驚，胸腔心髒跳動踩上鈴聲節拍，被毫無防備拉去走廊另一邊。

昏暗的、無人上課的教室之中，半開着的窗戶，吹開厚重的黃色窗簾，露出絲絲光線。

照在油畫一樣美貌的側臉上，投射下交織身影。

她的聲音很小：“喬魯諾……學弟，請替我保密。”

“這是一份醫生誤檢的報告單。但是，總能派上一點點用場。”

這是半年前被判死刑，被命運纏上時，迪樂曼随手放在床頭的一份報告。是深海之中也無所謂掙紮之人選擇逃離世界的一種合群手段。但那一切，都結束在那隻伸出的手之後消匿于無形。

醫生大約也會訝異于精密的機械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問題，排查無果後道歉，這份報告單就成了無用的、被本人抛棄的數據。

但如今，好像還能派上一點用場。

對方沙弗萊般的眼眸中映照出迪樂曼的臉龐，她身後有星星點點金燦的光——那是他的發絲，還是迪樂曼背後的陽光？

喬魯諾的回答是——

是勾住的小指，和兩個人的秘密。

*

“好巧。”布加拉提看着并肩出來的迪樂曼與喬魯諾，自半倚靠的樹旁站起，陰影籠罩住他大半的身體，是極佳的隐蔽位。

“事情已經辦完了嗎？”他問。

“嗯。”迪樂曼點頭。

喬魯諾本來要應答的聲音哏在喉嚨裡，轉而向布加拉提看去。

“出去再說。”布加拉提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率先開口。

“正巧，快到午飯時間了，去披薩店集合吧。”布加拉提看一眼時間道。

迪樂曼：“那不勒斯是不是很喜歡披薩？”

“什麼？”布加拉提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