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帶我去見他。”第二日,等到迪樂曼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特裡休率先開口,“至少,我想要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是怎樣的人。”
迪樂曼放下早餐,望着她堅定的模樣,點點頭:“可以,等吃完早飯我們就出發。”
今日特裡休終于能見光亮,已早早将身處的這間房子打量一遍。幹淨、整潔,雖然有些狹小,但如果是一個人在這裡生活想必也算舒服。
“這是你平常住的地方嗎?”她一邊吃早飯,一邊随口問道。
“不是,我的住處現在大概有人在盯梢。”迪樂曼神情自若道,“這是害你被綁架的那人的房子。”
“什麼?!”特裡休大驚失色。
迪樂曼瞥了她一眼,“他很久不來這裡了,不用擔心。”
“如果他很久不來,房間怎麼會一直保持的這麼幹淨……而且,你怎麼好像跟那個人關系很好的樣子?”
迪樂曼看着她驚訝中帶着警惕的神色,又看向她手中已經吃掉一大半的三明治,“這個問題的答案對現在的你很重要嗎?”
“很重要!”特裡休強調。
“比和你危在旦夕又素未謀面的父親的見面還重要?”
她的臉上再次出現遲疑的神色。
她實在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帶跑思路的姑娘,純然得像一隻小羊。
迪樂曼妥協:“我和那個人關系的确不錯,他算是我的兄長兼半個監護人。這間房子是我們曾經一起住過的地方,後來他搬家去别墅區,這裡安排有人定期打掃。”
她認為自己已經回答完這少女所有的疑問,故而下一句話直擊要點:“吃完三明治我們就走吧。”
“什麼?”迪樂曼轉換話題的速度對特裡休來說卻過快了,使得她一時之間陷入怔忪。
迪樂曼看她一眼,不知道她為何發問,但好脾氣道:“去見你的父親。”
“……”
對迪樂曼的解釋,特裡休滋生出更多疑問,譬如你的哥哥打算綁架我,你現在究竟是違背了自己哥哥的意願救下了我,還是這也是你們謀劃中的一環?我的處境是安全的嗎?我的存在會對那個名為父親的角色造成怎樣的影響?你之前對我說的那些話,究竟哪幾句是真的,哪幾句是假的?
迪樂曼看出她的困惑和畏縮,明明年紀相仿,但她看向特裡休的神情卻像面對着親戚家的小孩、指導的學生,顯現出無限的細心和耐心:“對你我沒有說謊的必要。于你的處置上,我與他的意見相悖,所以我帶你逃離那裡。接下來的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
“……為什麼?”特裡休喃喃。
“為什麼?”迪樂曼重複了一遍她這不知從何而起的疑問。
“就是……你為什麼會想要救下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從來都不認識、甚至是厭惡之人的後代這麼好呢?”
“是因為……你是個好人嗎?那麼你之前又為什麼要跟黑手黨混在一起呢?”
好人?這是絕對無法安插在迪樂曼身上的字眼。為何如此行事……是啊,為什麼呢?按照她以往的行事風格,本不應該在意特裡休,也不會在意布加拉提。
世界上大多數的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事,大多數的人都是無需在意的人,他們走在自己命定的軌道上也好,偏離自己的命運也罷,說到底也不過沙盤上的沙礫,成塔成丘,最終都将再回歸平整,成為沙盤上被圈畫的一部分。迪樂曼不在意,也不想主動改變他們。
宇宙中任何系統的熵增都會走向毀滅,正熵的介入隻會讓事物往更快崩壞的方向發展,對于世人來說,迪樂曼的插手也是一樣。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從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呢?
是因為主動向她伸手,又始終閃閃發光的那顆星星嗎?
還是被命運的銀線細密捆綁着,卻仍然堅定溫和散發着清輝的月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