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嗎？”

迪樂曼意識到喬魯諾發現她們剛剛與老闆有過一局交鋒，看着對方不認同的模樣，原本最無所謂他人看法的少女，頓住了腳步。

她說：“值得。”

“去見他，然後呢？确認了那個男人絕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我們沒必要救他，除了特裡休受的傷，一切都回到最初的位置，有任何意義嗎？”

少年壓低的聲音裡，是質問、惱火，以及生出這一切情緒的源頭——擔憂。

他用氣惱掩蓋的，是恐懼，恐懼再一次失去。

*

迪樂曼最初以為喬魯諾是一位樂于助人的少年。

他在深海之中伸出的援手，永遠熾熱而坦誠的面容，還有在陽光下溫暖的笑，都像極了梅勒蒂念叨的接人上天堂的“天使”。

迪樂曼很少見到能對她抱有全然善意，不求回報的人。

他是特别的。

人對于特别的事物，總會多一些關注。

她關注喬魯諾，像是烏鴉觀察閃閃發亮的寶石，想看到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樣子，想探究他為何這樣閃亮。

和其餘寶石也沒有什麼差别。

直到光陰變幻，視角轉移，寶石變成更加莫測的湖泊，有躍躍欲試的陰影試圖籠罩迪樂曼的身周——那是喬魯諾之前隐藏很好的陰暗面，如今浮出水面，卻不是出于惡意，而是保護。

或許在他說出“學姐，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一切就變了。

烏鴉喜歡所有閃閃發光的寶石，但不發光的時候仍能認出石頭中獨一無二的那顆，就糟糕了。

更糟糕的是，這是一顆看似堅固，實則非常、非常易碎的石頭。

他要保護一切自己在意的東西，笨拙的想将一切都收攬在自己并不強壯的羽翼之下，就算知道迪樂曼并不弱小，也對她有超出正常範圍的擔憂，對這種擔憂甚至擠掉了一部分對自己的在意。

他在意的事物之中，沒有自己。與對他人強烈的保護欲形成對比的，是他不顧自己危險的冒險精神。

但就是這樣的少年，讓迪樂曼不出于任何目的、發自内心的想要接近。

并非出于探究心理，或者從他身上找尋某種影子，而是因為他就是他，因為他是喬魯諾。

*

迪樂曼看着他，神情奇異的溫和：“你為什麼會覺得沒有意義呢，喬魯諾？”

“意義并不在于結果，若追尋結果，所有事物終将消湮才是結果，其中所經曆的一切都不重要。但我們都知道，并非如此，不是嗎？”

迪樂曼站在門外，看向仍待在門内的喬魯諾，柔聲道，“在過程中獲得的東西已經足夠讓我滿足了，我沒想計較結果。”

結局就在拉動時間線後的既定位置等着，隻要想，迪樂曼就在相似而又不同的位置望見無數個結局，對于他人來說截然不同，可于她而言無一例外的結局。但到達重點前的路徑，卻是她可以自行選擇的。所以，她想要這樣做。

“學姐，你沒有必要參與進來。”喬魯諾仍舊固執地想要拉住她的手，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她接近危險，“如果幫助特裡休成長就是你想要的，那你已經成功了，為什麼還要過去？”

迪樂曼一愣，随後認真注視着喬魯諾，“我的确想幫特裡休，但這不是我到這裡來的唯一原因。我還有其他要做的事。”

“和那些人有關嗎？那些想要殺掉你的人？”

“你看出來了啊……喬魯諾，你真的很聰明。”迪樂曼歎息。

“這是我和他們之間的事，總要有個了結才行。不要攔着我，若你不認同我，就當沒有見過這一切，好嗎？”

她說完這句話，身影就從喬魯諾眼前隐去了，像是融化在空氣中的泡沫，怎樣都抓不住。

被她抛在身後的少年，扶着門盯着她消失的位置，短暫的靜默之後，是宛如長歎般的自言自語，“抱歉，學姐，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