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噜——
窒息感如同溺水。
他清楚自己又病發了,盡可能讓自己穩定下來。
眼前一片黑又一片白。
江深不知道這種窒息感持續了多久,但總歸饒過了他。
他急促地喘着氣,緩過神來才視野中又多了那個白色團子。
白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解開了手套,用兩隻溫暖的小小的手捂住他一隻手,他的另外一隻手,也被圍上圍巾。
她企圖讓他的手也能溫暖起來。
感受着手中的溫暖,從窒息感中緩過來的江深想說什麼,但幹澀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
他緩慢吞咽口水,幹澀的吼道潤過後反而多了分刺痛。
“你怎麼了?”任風禾已經不知道自己問了多少遍這句話。
她眼睛、鼻子又變得紅彤彤的,眼眶裡淚珠一直在打轉。
剛才看到江深明顯的不适時,她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她忍着眼淚,想方設法希望能幫到江深,可她現在是個小孩,不,哪怕她是成人,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幫到對方。
她握住江深的手,他的手心冒着冷汗,手指頭格外冰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江深的手暖起來,于是第一時間摘下圍巾,摘下手套。
江深徹底緩過來了,他凝視着含淚的任風禾,緩慢而沉重地蹲下,和任風禾保持一個高度,看着露出脖子的任風禾,又看向手上一圈又一圈的纏成繃帶一般的圍巾,說:“我沒事,想些東西想入神了,吓到你了吧?”
“對不起。”江深邊道歉邊将圍巾重新給任風禾戴回去,手套也是。
任風禾聽着江深的道歉,憋住不掉的淚珠反而大顆大顆地掉下來了,溫熱的眼淚被寒風一吹,貼在臉上格外冰冷。
任風禾用外套袖子蹭掉眼淚,抽抽搭搭地說:“真的沒事嗎?”
“真的。”
“你是因為我還小,才不跟我說實話的。”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說完這話後,又有要再哭一輪的趨勢,江深忙說:“我們回家吧,回家之後我再告訴你。”
天這麼冷,在外頭哭,别把臉給凍壞了。
任風禾此時無心玩雪,剛才讓她興奮到想尖叫的雪此時已經可有可無了。
她拉住江深的衣服,拖着他往家的方向走,“現在就回。”
江深順着她的力道走,往前走,往前走,然後忽然扭頭看向身後。
爛漫的雪從不在乎人在想什麼,它隻管下它的,讓這方土地徹底變成白色,再找不到更多的色彩。
“等等。”江深忽然說。
任風禾腳步停住,不明所以。
江深蹲下,捧起一捧雪,沒帶手套的手在捧起雪後瞬間變得通紅,剛才在任風禾努力下,暖起來的手再次變得冰涼。
他掏出手機,拍了張手心裡的雪後,就将雪歸還給大地,重新起身說:“走吧。”
任風禾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可經過剛才的事,她已經将江深當做一個脆弱的一戳就破的泡泡了,下意識就重新握住他捧雪的手,要将他這隻手重新捂熱。
溫熱的手鑽進他的手心裡,持續不斷散發着熱量,将他病情發作後帶來的疲憊感趕走。
江深說:“謝謝圓圓,今天多虧有你在。”
是真的,不然病發之後,他一個人在一片白裡,得有多害怕多寂寞,江深想。
回到家裡,任風禾第一時間沖到廚房,踩着小闆凳給江深接了杯溫水。
被小孩照顧的感覺和被同齡人或大人照顧的感覺不同,這種感覺很奇妙,讓江深覺得自己也變小了。
他接過任風禾手裡的水,喝了兩口,正想也給任風禾接杯水,可任風禾已經用行動暗示他過來沙發坐下。
江深帶着水坐到沙發上,任風禾當即盤腿,在沙發上面向他。
江深覺得這場景有點熟悉,他前段時間是不是也和圓圓一起盤腿坐在沙發上,面對面說着重要的話?
任風禾正襟危坐,等着他發話。
剛才他那樣,任誰看都知道是生病了。
也就是說,病休通知裡寫的内容都是真的,他确實得了恐慌症,也确實是因為恐慌症才休息,而不是因為突然知道自己多了個女兒。
可為什麼會得這個病呢?是特定刺激才會引發的恐慌還是随時随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蹦出來的恐慌呢?
想到剛才,分明大家在看雪,可江深卻忽然渾身冒冷汗的模樣,任風禾想:可能是後者。
如果是後者,那也太可怕了,威脅和痛苦如影随形,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徹底籠罩在人的頭頂。
無需恐慌症發作,就已經随時害怕擔憂着。
任風禾不僅能理解,而且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