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一關,張團圓又變回安靜不說話的樣子了,她默默抱緊手裡的繪本跟着江深走。
等她上了江深的車時,看着遠去的醫院,她忽然說:“爸爸,媽媽會死嗎?”
“其他病房裡的爸爸都會照顧媽媽的,你會照顧媽媽嗎?”
“我不想媽媽死,你能幫幫我嗎?”
說話的小女孩臉上一絲粉紅也沒有,睫毛再次因為不安而顫抖。
江深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張團圓到底能不能分清爸爸和幹爸爸,是不是真的覺得他是她爸爸。
可這一刻,他知道,其實張團圓并沒有多想要一個爸爸,她隻是需要一個能照顧張敬春的人。
因為她在醫院裡見到的别人的爸爸都會照顧媽媽。
看着坐在面前,眼中含淚,眼睛紅彤彤的的小女孩,江深有些愧疚。
他也讓她擔心了。
他将忽然回想起的初見場景輕輕拉到一邊,伸手摸摸她的腦袋。
見他安靜很久不說話,任風禾急了,她忙說:“你說好會告訴我的。”
江深安撫說:“我會告訴你的,我是在想,怎麼說才能方便你理解。”
他應該不是哄她,而是真的會說。
憂心的任風禾吞吞口水,前傾的身體回到原位,眼中仍是滿到能溢出來的慌張。
江深咬了咬幹澀的唇,邊思考邊說,想要盡可能簡單地一帶而過地說他的事。
“我的工作是演藝者,就是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人。”
“那天打視頻時,和你打招呼的叔叔們也是唱歌跳舞的人,我們是一個組合,一個隊伍,一起去完成舞台。”
見江深開始說起他的事,任風禾不安地抓着衣服袖子來回摳。
她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會得恐慌症,是江深這一條路走得很艱難很痛苦的證明。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還不是演藝者,就是普通的一抓一大把的為了上舞台一直練習的人。”
amanecer的所有成員都很少說起練習生時期,即便談起這一時期,也隻會說這段時間發生的趣事,從不說這段時期有多苦多累。
但能從數萬人參加的海選、幾百人的練習生裡脫穎而出進到出道人數隻有個位數的出道組裡,其中的競争從未少過。
為了出道位,他要吃的苦可想而知。
哪怕現在amanecer關系再好,在他們還沒選定為出道成員前,氛圍也會像繃緊的弦,伴随着敏|感和警惕。
“我很幸運地因為會點武術出道了。”
“後來,我們上了很多次舞台,不管我們去到哪裡表演,都會有很多人從不同的地方來支持我們。”
“為了讓大家能滿足地回去,我們很努力地練習唱歌、練習跳舞。”
“但是有時候,我會覺得很累。”
任風禾擡臉看着江深。
江深說起過去時,沒有看向任風禾,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牆面,又像落在過往的歲月。
他表情很平淡,說起這些也毫無波瀾,他客觀地陳述着。
說着說着,他漸漸忘了他的初衷,原想一帶而過的他,逐漸往深處說。
“我對自己的期望、隊友對我的期望、粉絲對我的期望、公司對我的期望,我知道這是我選的路,這些期望是必然的,但這些期望真的很沉,我背着這些期望走了好多年。”
許是他也需要一個傾訴對象,而眼前這位小朋友同隊友、公司、粉絲不同。
她和他的事業沒有任何牽連,也不用擔心聊天内容被洩露出去,所以即便他知道對方年紀很小,給不了他什麼意見,甚至可能聽不懂他說的話,他還是忍不住将心裡話說出來。
“我在網上刷過很多我們組合或者其他組合的粉絲說看演出是一件幸福又痛苦的事。”
“她們說,看演出時能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中,可一旦演出結束,這種幸福将迅速從體内剝離,戒斷的反應會讓無窮的痛苦增長。”
“其實我們表演者也是這樣的。”
“站在舞台上,甚至聚光燈還沒開始打在我們身上,粉絲的尖叫就開始包圍着我們,所有的努力在這一刻真切地獲得了愛的回報,上萬個人、上萬份愛濃濃地将我們包圍。”
“粉絲們會拿着我們組合的應援棒,我們的應援色是橙色,在舞台上,有着世界上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橙色海。”
“可一旦下了舞台,回到隻有自己的黑暗的家裡時,我總會恍惚,覺得剛才的一切像做夢。”
“我在舞台上感受到的幸福不比粉絲在舞台下感受到的幸福少,粉絲會因為戒斷痛苦,我也會因為戒斷痛苦。”
“每次回到家我都在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場夢,真的是真實的嗎?我真的被這麼多人喜歡嗎?”
江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