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風禾透過橫線,看向被劃掉的句子。
以她非專業人士的角度來看,這句子一點問題也沒有,要意象有、要韻腳有,還寫得很有美感。
任風禾問:“為什麼要删掉?這頁被塗改得醜醜的。”
任風禾做了個皺鼻子皺眉頭的表情,以表示對這頁被瘋狂塗劃的嫌棄。
不僅這一頁歌詞,幾乎整個歌詞本都是這樣,經過很多修改,而大概半年前,修改的痕迹變得格外多,純白的紙張被黑線扯得亂七八糟。
而半年前,大概是江深診斷出恐慌症的時間。
江深說:“寫下的歌詞我不太滿意。”
任風禾小大人般得拍拍他肩膀鼓勵他說:“肯定寫得不差,你唱給我聽,我給你做裁判。”
她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還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反正這是寫給我的對不對?我做裁判是應該的!”
是的,任風禾這麼關心這首歌,除了好奇江深的創作過程,也是因為江深坦白告訴她這首歌的靈感源自她,是一首寫給她的歌。
多神奇,多奇妙,一首偶像寫給自己的歌。
靈感源自張團圓皮囊底下的她的一舉一動,所以這是一首真真正正寫給她的歌。
江深猶猶豫豫,瞧着扭扭捏捏。
分明上次在工作室裡都能随口哼,怎麼現在帶上歌詞就變樣了。
任風禾錘他一下說:“大大方方的!”
江深格外無語地說:“這些話你都從哪學來的?”
無語歸無語,這麼一打岔,他也将糾結抛開,在混亂的被删改過無數次的歌詞裡,找到完整的歌詞,輕輕地唱給任風禾聽。
這是一首中文歌,不像《with me》是純英文,也不像他之前直播背着公司偷偷放給粉絲聽的有韓語有英語的Demo。
純粹的中文歌裡,用了不少拟聲詞,伴着他輕柔的嗓音,像是一首給孩子的安眠曲。
他唱完,看向閉着眼感受的任風禾,居然緊張到覺得喉嚨幹幹的。
“怎麼樣?”他問。
任風禾睜開眼睛,言簡意赅,豎起大拇指說:“妙!”
緊張感被這“妙”字打散,江深胸腔起伏,悶悶地笑着,覺得剛才的自己像個傻瓜。
圓圓什麼時候說過自己不好呢?每次對他都是誇贊。
“是真的!沒說假話!”任風禾超級認真地說,就差沒發誓了,“如果一百分是滿分,我會打九十九分!”
江深沒有任何傷心,隻有不解,他好奇問:“為什麼不是一百分?”
任風禾抛過去一個“這還用說?”的眼神,她指着歌詞本說:“你都沒把這首歌做出來,還想要一百分!”
“做出來就有一百分了嗎?”江深追問。
任風禾采用激将法,下巴仰得高高地說:“做出來我就會告訴你。”
江深看着混亂的歌詞本,緩慢點了點頭随後說:“我會快點做出來的。”
江深将歌詞本往前翻一頁,這一頁被他用黑筆劃得更加淩亂,無數個雜亂的線條看不清楚最開始的字迹,最後的歌詞反而是用白色筆疊在上面寫出來的。
“我上一首歌做了半年才出來,這首已經很快了。”他忍不住給自己解釋。
任風禾指着上頭大大的“with me”,問:“這是什麼歌?你也唱給我聽聽吧?”
江深指尖落到滿是劃痕的紙張上說:“這是一首英文歌,是我意識到生病之後寫的,寫得很辛苦。”
他的記憶仿佛順着劃痕回到了創作這首歌的時期,垂落的睫毛在眼眶下方落下陰影,讓他眼下透着倦意的青灰色變得更加明顯。
“shine,你真的認為你這首歌到了能發布的程度嗎?”
錄音室裡,總制作人環着雙臂,銳利的雙眼望着玻璃對面戴着耳機的江深。
“想證明自己,首先得拿出相應的實力來,”總制作人的嘴巴起起合合,諷刺的話語像錘子透過耳機捶打着江深的耳膜,“不管舞蹈、聲樂還是創作,人不能太貪心,以你目前的水平隻足以專精一個方向。”
耳機裡回蕩着他的聲音,此外,還有一陣陣的耳鳴聲。
江深試着為自己争取說:“這首歌隻是給粉絲的禮物。”
“你不會以為我說這些隻是想阻止你solo吧?”總制作人犀利地說,“如果你solo能做出成績,對公司是好事,我為什麼要阻止你?”
“能力不足就是不足,以前你跳舞還能看,現在那些動作删掉之後你還有什麼長處?”
江深這一路都是這麼過來的。
雖然很早就在出道組裡,但最後一個被宣布可以出道,天然被認作是實力最差的那一個。
特級動作開始總是做不完美,反複被舞蹈老師留下加練。
身為舞擔的他在歌裡大多作為和聲、墊音存在,一些不明的語氣詞是他唱過最多的片段。
他寫了滿滿一本的歌詞本,電腦裡也有無數創作的曲目,但從不敢輕易拿給公司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似乎也覺得自己很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