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還能辨認得出底下文字的内容。宋時月從上往下看,最開始的很模糊,她半推測半猜測,那些文字應該是“懷疑,不要全信,戒備……”之類的話。
後面的清晰了一些,斷斷續續寫着:“奶奶死了、複活、見她、不能、不能信”。
再往後字迹更清晰,也更連續,寫着:“我是伍寶川,不能忘。我缺了很多記憶。”接着又另外起列:“不能用他人之命,别聽他的。”
之後又是另一段:“他控制了我,别看鏡子,不是奶奶,他要控制我。”
宋時月想起山洞那滿是劃痕的銅鏡,沉默不語。
然後又是單獨的一段:“我看到了他的記憶,他是魇,很久,沒有人,他來自”,後面寫了“南”但被劃掉了,也被擦拭過,依照僅剩的痕迹,應該先寫了“東”字再擦掉換成“南”字,但不知為什麼又劃掉了。
接着痕迹很新,内容是:“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今天見到花師弟,不,不能找他,他會殺了他,回青玄,回青玄,一定要回青玄,不能殺人,不能殺人,奶奶永遠都活不過來,他在騙我,殺了他,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們。”
内容到這裡就止了,宋時月朝邊上的牆看去,牆面什麼都沒有。她和齊真相互看了眼,齊真道:“他很累。”
宋時月輕輕應了一聲:“嗯。”
“師姐,我想把寶川和那位老人葬一起,這是寶川的心願。”花極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見宋時月和齊真聚在一起,疑惑道,“師姐,你們在幹什麼。”
宋時月站直身子,沉聲道:“沒什麼,我們把他們下葬,死去的人也該入土為安了!”
花極顔走近她,彎下腰,注視着她們之前觀看的地方,沉默了許久,“好。”
清河村一棟小小的竹屋孤零零地留在村尾,四周的竹林嘩嘩作響,像在嗚咽又像在低語。
竹林裡兩座矮矮的新墳并排而立,一座寫着“青玄伍寶川之墓——友花極顔立”,另一座寫着“奶奶之墓——孫伍寶川立”。
四個人蹲在墳前燒着紙錢,這時一陣風路過,卷起竹葉,拂過她們的臉龐,似乎在訴說感謝。
花極顔注視着伍寶川的墓碑,喃喃道:“寶川,來世投個好人家,安穩過一生……”說着說着眼眶微紅,他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最後他低聲道:“……帶着奶奶好好生活。”
齊真站起身,看向宋時月:“宋時月,你說,我們該去東邊還是南邊?”
宋時月還未說話,銀琢便道:“東邊?南邊?是要帶我去吃好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宋時月瞥了銀琢一眼,然後朝齊真道:“東邊。在那之前先帶這個小鬼吃頓好的。”她看向花極顔,“花師弟,帶錢了嗎?”
花極顔擡起微紅的眼眶,愣愣地點了點頭:“帶了。”然後掏出幾塊銀子遞給宋時月,“還有很多,師姐你要多少。”
宋時月接過:“夠了。”
銀琢看看宋時月,又看看花極顔,“這東西就能換吃的?快給我一些。”
花極顔瞪着他:“沒有,想要自己賺去。”
銀琢咕喃一聲:“小氣。”站起身來,拽着宋時月的衣服,“我們快些去。”
宋時月最後看了眼兩座新墳,起身道:“去東邊。”
銀琢急道:“好好好,先吃好吃的!”
宋時月低頭瞅着他,道:“好,去東邊。”
齊真走到宋時月身旁:“你就那麼确定是東邊?沒想過南邊?”
宋時月道:“想過,先去東邊,不對再去南邊,沒什麼好糾結的。”她語氣堅定,“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總有一天,我會把無臉魇除掉的。”她像在對自己說,“把它除掉!”
說完,她靜靜站立着,面上帶着悲傷也帶着堅決,仿佛她一生隻為這事而活。
齊真看了她半響,道,“嗯,走吧。”
花極顔站在宋時月身邊,握緊了拳頭,“師姐,帶上我。”
宋時月朝他笑了笑,“嗯,帶上你,一直帶着你,走。”
風又起來了,竹葉不停地作響,竹尾輕輕地擺動,好似人在招手。地上兩座孤墳目送着四人遠處的背影。
她們迎着風迎着光走在路上,影子長長地落在身後,在飛鳥的啼叫中,在村民的低語中,消失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