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把跳舞改成舞劍後,楊枝的發揮就正常多了。看着取景框裡楊枝舞劍的身影,趙導挑剔的目光中竟然罕見地帶上了幾分欣賞。
然後,就又出問題了。
“卡!你是被男主一劍刺死的那個,你出招這麼咄咄逼人,怎麼顯示出男主的英勇啊,怎麼着,你要把男主打死自己當男主啊?!你想幹啥,你要cosplay東方不敗,稱霸武林啊你。”
這場戲沒什麼重點戲份,坐在一邊當花瓶的周周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但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走了過來,面帶斥責地沖着楊枝說道:“還不快點給人家道個歉,這也就是遇到了鄭老師,鄭老師人好,不跟你一般計較。”
周周笑着看向在一邊補妝的男主:“是吧,鄭老師。你要不要緊啊,要不晚上去醫院檢查一下?檢查的錢就從我這個助理工資裡扣。”
話都說道這份兒上了,他要真跟楊枝一般見識,到顯得他斤斤計較了。男主咬牙切齒地笑了笑:“沒事兒,我這邊很快就調整好了,拍戲嘛,總有些磕磕絆絆的,很正常。不好意思啊,耽誤大家時間了。”
态度夠謙遜,姿态也放的夠低。因為他很清楚,他惹不起周周。拿到這個男主的角色不容易,他的路還很長。
不論在哪裡,保持一個溫和有禮的人設,總歸是沒錯的。
不過周周他惹不起,但是這麼一個小角色他還動不了嗎?隻要這個叫楊枝的還準備在圈子裡混,他們總會碰上的。
來日方長。
周周話是這麼說,卻在衣袖下偷偷給楊枝豎了個大拇指。而剛剛被楊枝一腳踢下台子的男主,此時正被緊張的工作人員圍着,面色不悅地看着楊枝。
楊枝:“……”
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毀滅吧。她要和導演同歸于盡,她要讓導演徹底變成一個大秃子。為什麼明明能好好說話,就一定要大吼大叫地諷刺人呢?
楊枝實在是不習慣這樣的路數。
以前她就算是被罵,罵她的人也是綿裡藏針,稍微遲鈍一點,就聽不懂了。就算是某些人的垂死掙紮,罵的直白難聽了些。楊枝也隻覺得好笑,她大可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但是這個導演,簡直是揪着人家的耳朵,把他的不滿給塞進去。楊枝想屏蔽都有些困難,他嗓門實在是太大了。
這中氣十足的大嗓門,相當有唱歌的天賦了。
意識到自己又跑神了,楊枝連忙把思緒拉了回來。剛剛那件事,天地良心,楊枝真不是故意的。
雖然武指已經給楊枝講過了該怎麼打,怎麼走位,怎麼被一劍刺死。但是前面總要有來有回的打幾場,來凸顯男主的帥氣和英勇,誰知道男主這麼弱,連她的一腳都接不住,直接被踹下去了。
好吧,楊枝承認,她還是有一點點緊張的。畢竟在以前,楊枝根本就不會給别人拿劍指着她的機會,那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盡管知道劍是假的,這裡也沒有人會傷害她,但楊枝還是條件反射的出手重了一點點,不過她真的已經很克制了。
“第67場,第8鏡,第15次!”
随着場務的打闆,這場戲再次迎來了重拍。
“說,誰派你來的。”男主冷酷地劍指刺客,将文弱美麗的女主護在了身後,盡顯男友力。
刺客冷笑一聲,沒有回答,像是知道了已無生路,她扔掉了展示用的木劍。視死如歸地抽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朝着男主身後的女主攻去。
幾個來回後,男主帥氣地制服了刺客,在問了幾個問題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後。男主幹脆利落地将劍刺進了刺客的身體。
鮮血從刺客的腹部和嘴裡湧了出來,最終她孤獨地死在了這個冰冷的台子上。
剩下的,就是男女主的戲份了。楊枝隻需要安心扮演好屍體就行了。
她什麼都知道,知道劍是假的,也知道面前的男主,就是她動動手就能弄死的廢物。但楊枝的心裡還是不可避免地湧起了巨大的恐懼,她真的……很害怕。
和跳崖前那種主動走向死亡的平和不一樣,她不習慣、也不會被動地把自己放到一個危險的境地。
被劍指着的那一刻,楊枝感覺全身上下都緊繃了起來,她甚至覺得心髒都要緊張地跳出來了。
周圍的一切就像是摁了放慢鍵一樣,楊枝能清晰地看到劍身上的紋路。而随着“危險”的越來越近,楊枝心裡的恐懼也在不斷地發酵。
惶恐和平靜交織在楊枝的心間,矛盾的感受灼燒着她。恍惚間,楊枝聽見心裡有一個聲音在說話——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沒關系,都是假的,你很安全。不會有人想殺你,你也不用去殺别人,這是一個新世界,你迎來了新生。
不要退縮,也不要害怕。
當劍送進身體的那一刻,對面的人已經不再是男主,楊枝看到了自己。而随着血包破裂,鮮血從腹部漸漸蔓延開來,那種不可名狀的恐懼也随之煙消雲散。
楊枝心滿意足地“死”在了台子上,烏黑的假發鋪了一地,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死了一次。
然後真的迎來了新生。
楊枝努力壓抑着上揚的嘴角,為了不大笑出聲,她整個人都控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憋笑真的很難啊,生理性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甚至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是笑吧,因為她真的很開心。
就像是胸中有一團郁結已久的氣,突然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