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楊枝添麻煩的羞愧和對自己不争氣的怨惱在心裡交織,何小花感覺到了莫大的絕望,她以為自己會哭,可她現在竟然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何小花低頭不語。
楊枝感覺自己那為數不多的耐心,此時正在漸漸地蒸發殆盡,她歎了口氣,努力地把語氣放的溫柔:“有話就說,别讓我猜你的心思,太累了。”
楊枝姐姐是生氣了嗎?那自己應該怎麼做,怎麼說才能讓她不生氣呢?自己這麼沒用,她會不會更讨厭自己呢……
内耗的人就是這樣,總是過分在意别人的想法,總是胡思亂想,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一些不好的結論還沒證實,就愣是反複在腦海裡蹦跶,還偏偏不往外說,立志于要自己吓死自己。
但其實說出來才知道,對方根本就沒這麼想。這個時候,好好溝通就顯得格外重要。
面對楊枝如此直接的話語,何小花大概是害怕極了,竟然破罐子破摔地說出了内心積壓已久的惶恐和委屈。
“是不是老師給你說了我成績不好,讓我換班的事情啊。你别生氣,我已經很努力的在跟進度了,可是有的課程我就是學不會。”
“班裡好多人都提前在假期裡學完了要講的課程,科任老師也都默認了這種結果,講課一點也不詳細,我跟的真的很吃力。我早上每次都是第一個到的,晚上回宿舍也會窩在廁所裡做題,可我就是學不會。我比不上他們。”
“同學們都不喜歡我,其實我也不是要她們都喜歡我,我就是怕你讨厭我。上廁所、回宿舍、做操的時候沒有人跟我一起都沒有關系,我一個人也可以。但我真的很怕上體育課,每次解散的時候,人家都聚在一起聊天、玩遊戲,可是我隻能一個人坐在操場上看着他們……”
楊枝:“……”
天呐,這叽裡呱啦的說了一堆,這都什麼玩意兒?
什麼老師?她連老師的電話号碼都是蘇荷給的,唯一一次聯系還是為了問何小花願不願意搬家,還有啊,既然老師課上會講,為什麼要提前學呢?這不是有病嗎?上廁所為什麼要人陪啊,好奇怪啊?體育課又為什麼不能一個人坐在一邊呢,一定要有人一起玩嗎……
面對何小花的委屈,楊枝真的滿腦子的疑惑。
由此可見,世界上真的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人與人都是不同的,環境不同、個性不同,所以面對事情的想法自然也是不同的。
楊枝确實理解不了何小花的委屈,因為設身處地,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人哭成這樣的大問題。
但她知道,這孩子在委屈。
何小花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串子,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和懦弱一定會讓楊枝姐姐讨厭的,還沒等楊枝開口,她自己又“嗚嗚”地又開始哭了起來。
楊枝很想直截了當地來一句“别哭了”,但她那為數不多的溫柔卻在此刻奇迹般地上線。
最終,楊枝隻是輕歎一聲,然後輕輕地攬住了她。
既然委屈,那就哭吧。哭夠了,就好了,眼淚也從來不是什麼丢人的東西。
當哭聲漸停,楊枝輕聲問道:“哭夠了嗎?”
聲音裡帶着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一絲溫柔。
何小花紅着眼睛和鼻子點了點頭。
“哭夠了,就可以解決問題了。”楊枝條理清晰地說道,“首先,你們老師從來沒給我聯系過,你好像很在意這個,所以我有必要給你解釋一下。其次,你現在好好想一想,你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什麼,以及如何改變現狀,我們來商讨一下解決辦法。”
何小花茫然地看着楊枝,似乎是有些不明白楊枝在說什麼。
楊枝:“你剛剛的哭,是情緒發洩。現在的思考,是我們一起解決問題的引子。哭的用處很小,最重要的是提出問題,以及解決問題。”
“聽懂了嗎?”
何小花點了點頭。
片刻後,何小花啞着嗓子回道:“我覺得我應該換一個班,這個班并其實不适合我,我打破了他們走班制的規則,他們認為我是走後門的,讨厭我,這個很正常。而且班裡上課的進度真的很快,我賴在這個班不是個辦法。”
何小花說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楊枝。
楊枝認同地點了點頭:“繼續。”
何小花繼續道:“我接下來會多找老師問題,努力把進度補上去……”
楊枝聽着聽着,突然打斷道:“那我給你找個老師補補課,是不是會更方便一點?”
何小花擔憂地回道:“可是補課很貴的。普通的補習班已經很貴了,請專門的老師隻會更貴的。”
看着何小花擔心錢的樣子,楊枝突然就笑了——好樸實無華的擔心啊。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當然就不是問題啊。
更何況,她現在也算是半個有錢人了,給小孩兒找個補習老師,不是什麼難事兒。
楊枝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幫你找補習老師,我做我能做的。而你,好好學習就行。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想,對腦子不好。”
“我沒有上過大學,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争點氣,考一個好大學,也算是彌補一點我的遺憾吧。”
何小花看着楊枝,剛哭過的眼睛格外地清澈,她稚嫩的臉上滿是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