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鹿其實比楊枝自己還要了解她。

楊枝看似薄情，實際最是深情，别人對她的一點點好，她都會珍惜地存起來，然後牢牢地記在心裡。看似冷淡，實際最是心軟，隻要是能幫的事情，她是一定會幫的。

楊枝其實是一個很博愛的人，但是卻不夠愛自己。或者說長久地将别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而刻意壓抑了自己的本我。

因為要保護師父，所以她拼命學武功，因為師父想在那個時代為女人掙出一片天，所以她發奮學習，以自己為火種，做出那些“離經叛道”的事情。

她楊枝做的一切，都不是以自身為出發點的。哪怕是那十年的蹉跎，她也是為了師父。

然而還沒等她思考出該怎麼自己走下去，命運又把她推到了這裡。

甘鹿知道楊枝一定能活得很好，哪怕沒有任何人的引導和幫助。

她本來就是一顆樹啊，生長出自己的枝枝蔓蔓是本能，這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但甘鹿希望楊枝能在這樣的過程中更順利一點，她都吃了那麼多苦了，餘生的一點苦，甘鹿都不想讓楊枝再碰。

楊枝那麼好，她的人生本來就該是陽光燦爛，綠樹成蔭的。

甘鹿時常會在牢牢地困住楊枝，讓她的世界隻有自己和讓她去更廣闊的地方，見到更大的世界，這兩種相悖的想法中自我博弈。

他甚至不想讓楊枝找到那個所謂的師父。

甘鹿對楊枝的占有欲已經到了一種無可言說的地步，甘鹿扪心自問，如果将他放到自己母親的那個位置，那他一定會做的更過分。

甘鹿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否真的愛過他父親，可能就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才無所謂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吧。

但如果是甘鹿，他絕對不會允許别的女人的孩子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原來不管他怎麼否認，那種來自基因冷漠、陰暗的劣根性，都印刻在血脈中傳承了下來。

甘成風自私寡情又優柔寡斷，顧彥輕冷漠無情又控制欲強，他完完全全繼承了父母所有的缺點。

甘鹿真的非常接受不了楊枝為了别人，做出會讓自己有風險的事情。

楊枝對周周這次的幫助，顯然不是什麼舉手之勞的行動。一不小心，是真的會引火燒身的。

在那個算不上夢境的特殊空間裡，他單方面陪了楊枝這麼久，很早就發現了一件事情：面對男的，楊枝一般都不會給什麼好臉色，但如果對方是女生，那楊枝的态度一定不會很兇，總是會下意識的溫柔一點。

甘鹿知道這是來自她那個師父的教育。

也真是奇了怪了，他見到了那麼多楊枝身邊的人，卻從來沒有看到過楊枝師父的正臉。

會不會是因為她師父不是完全屬于那裡的人，所以他看不清呢？

但是這些超自然的事情，他問徐之，徐之也隻會給他打馬虎眼，從來不正面解決。還總是一個勁兒的讓他相信科學，實在是讓人很惱火。

老東西秘密藏了一籮筐，憋不死他。

甘鹿問周周、問蘇荷、問何小花，但是他不敢把自己和楊枝的師父比，因為實在是害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可是這就像是一片籠罩在心裡的陰影，一直無視，陰影是會越來越大的。

一方面甘鹿很欣喜楊枝堅定的選擇，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一些明媚的憂傷。

談戀愛這件事情，讓他變得優柔寡斷，心緒起伏，按理說不是什麼好的狀态，但甘鹿偏偏又放不下。

愛情啊，實在是讓人面目全非。

喋喋不休的分享結束後，楊枝也真的很累了。她閉着眼，複盤着今晚發生的事情。想着想着，她突然對甘鹿有了一個新的定義。

甘鹿啊，真的很像一個嬌貴的小公主，又黏人、又傲嬌、占有欲還特别強。

按理說楊枝會覺得疲憊的，而一切讓她覺得不舒服的東西，她都能毫不猶豫地舍棄。

但是對于甘鹿，隻能寵着了。

甘鹿那麼好，她怎麼舍得放手。

會所的包廂内，錢重無奈地看着蜷縮在沙發上始終一言不發的周周。

楊枝走了，連帶着把周周的語言系統也一起帶走了，周周現在徹底不願意說話了。

對于哄周周這件事情，錢重一向輕車熟路。可是有時候，他也是會累的。

桌子上還放了一份鹽水鴨，過了這麼久，估計已經徹底涼掉了。錢重起身準備把它給扔掉，塑料袋摩擦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

“放下。”

錢重：“都涼了，我明天再給你買一份。”

周周看着錢重，眼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沒必要。

錢重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讓她開口說話，她什麼時候吃過熱的鹽水鴨。

“那你現在吃嗎？”錢重看着周周，很認真地問道。

周周知道，他不僅僅是在問這一份鴨子。

一分鐘之後，周周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起身蹲在了桌子前，打開了那份外賣。

破鴨子，一點也不好吃。楊枝根本就不會買。

但是周周始終沒有停下手中的筷子。

真的不想幹了，我好累啊。周周倦怠地想。

但周周也知道，即使這樣的念頭在心裡面轉上千百次，第二天，她依舊會笑顔如花地出現在一個個鏡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