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明媚的天光已經退了場，溫柔的夜色枕在天邊休憩，白天的動蕩和喧嚣也都落幕，隻剩下寂靜。

烏莎一直守在我的身邊，她看我醒了，端來一杯水，“公主，您總算醒了，那人魚少年把您抱回來的時候，您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嶄新的白紙，真的吓到我了。來，先喝點水。”

我喝了一口，喉間的幹澀感才算緩解，我問烏莎，“烏莎，王姐和祈不落呢？”

“阿莉雅公——阿莉雅陛下已經平定了王城的動亂，除了雷頓公爵拼死抵抗到最後，其他貴族都已經承認了阿莉雅陛下，阿莉雅陛下這會兒正在肅清貴族們的地牢，裡面關押了很多人魚，人魚少年被叫過去幫忙了。”

“陛下撤去了宮殿的所有巫師和士兵，隻留下親信做守衛。您可以自由出入宮殿了！”烏莎興奮道。

我被烏莎的笑容感染，跟着低低笑了起來，“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烏莎，去幫我準備一些東西，順便去告訴祈不落，讓他們先不要回海裡，等我幾個小時，我會盡快趕過去。”

貴族們為了折磨人魚，研制出來的藥根本沒有解藥，被放走的人魚還是會受到痛苦的折磨，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我的血可以解。

可是如果讓每隻人魚都來吸一口我的血，我估計撐不了多久就會被吸成人幹，所以我打算用我的血做成藥混進水裡讓他們喝。

祈不落和族人們一起在王城的夜市區等我，白天夜市還沒有開始經營，能夠容納下不少人。

可當我看見數量龐大的人魚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時，我還是不可抑制地感到憤怒，他們身上都是傷口，面容憔悴。

費思洛因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罪。

祈不落走過來安慰我：“甯甯，這不是你的錯，是你救了我們，也救了我。”

我把藥給祈不落，讓他倒進水裡喂給族人們喝，我擔心地問：“你的族人會相信我嗎？”

祈不落抿唇微笑，“會的，他們知道是費思洛因的兩位公主殿下救了他們，人魚族會永遠記得這個恩情。”

确認好每隻人魚都喝了藥，我送他們離開，他們沖我行了個莊重的禮，“感謝您，阿蒂娅公主。”

而後他們沖更遠處行禮高聲喊道：“感謝您，阿莉雅陛下。”

我回身，看見站在城堡上的王姐，她攤開雙手，沖我微微歪頭一笑。

我明白她的意思，王姐應該在說：“娅，現在這整座王城，你随時都可以自由行走。”

我舒展開眉眼，沖王姐揮手。

人魚們一隻接一隻地投入海洋的懷抱，祈不落留到最後，遲遲沒動。

我問道：“祈不落，你不走嗎？”

“甯甯，還記不記得我說過要帶你出來玩？”祈不落牽起我的手。

“當然記得！”

“今天正好。”他指了指天空，說：“夜晚要來臨了，夜市該開了，我帶你去逛逛。”

“好！”我滿是期待。

天色才是将晚，集市就已經熱鬧起來，燈火一瞬間照亮一整條街道，道路兩旁是琳琅滿目的攤販，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這裡和上一回的差别不大，但是也有些差别，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比如我現在右手邊的店鋪，原先是賣紀念品的，現在變成了賣花，店鋪門口擺着一盆很大的生長得蓬勃的星蘿花。

空氣中彌漫起着香甜的氣味，我聞了聞，對着祈不落說：“祈不落，好香好甜啊，我想吃。”

祈不落大手一揮，“這一整條集市，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雖說如此，我還是自動忽略了一些攤位，費思洛因畢竟是臨海國家，難免會出現海鮮食物，我擔心祈不落心有芥蒂，畢竟他才見過族人們被蹂躏的慘狀。

不過我的胃口很容易被滿足，在轉了一圈吃食攤後，我拉着祈不落進了一家名叫“留聲”的店。

店裡面有各種各樣的貝殼和海螺。

“祈不落，你選一個，我送你啊。”我說。

祈不落無奈一笑，“甯甯，海洋裡到處都是貝殼和海螺。”

“不一樣的，”我說，“海洋裡是海洋裡的，我送你是我送你的，雖然我送你的也是來自于海洋，可是終究不一樣，因為我送你的被我賦予了意義——我希望你開心。”

祈不落走近，擡指刮了刮我的鼻子，“我之前怎麼沒發現，甯甯是這麼能言善辯的人。”

我伸出兩隻手，戳了戳他臉頰兩邊的酒窩，“那是因為之前你隻顧着從我的宮殿裡逃跑了。”

祈不落被我噎了一下，随後噗嗤笑出聲：“嗯，是我的錯。”

我從櫃台上拿起兩隻尖角海螺，“呐，一人一隻。”

祈不落接過，“謝謝你的禮物，甯甯，我會好好珍藏的。”

“嗯，我相信。”我說得很小聲，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

圓月并不算常見，但是很巧，今晚我們碰見了。

月輝柔軟撒下，海面像一張揉碎了的銀箔紙，映着清冷的光。

我和祈不落光着腳走在海岸邊，海水不厭其煩地爬上海岸，把我們的腳印擦去。

我們安靜地并肩走了一段，這裡依稀能夠聽見王城裡熱鬧的人聲，我看向城市的煌煌燈火，又把目光移到我們的腳下。

“祈不落，你該回家了。”我手背在身後說道。

“甯甯，你不希望我留下嗎？”祈不落看着我，眸子裡倒映着萬家燈火，仿佛隻要通過他的眼睛，我就能看盡世間的繁華。

希望啊，怎麼會不希望呢？可是祈不落啊，海洋才是你的家。

這一次，我如約愛上你了，你就……不要再愛上我了。

會傷心的。

我低下頭，把苦澀咽回肚子裡，換上笑容，指着身後慢慢安靜的城市說：“你看，人們在外面再怎麼熱鬧，終究是要回家的。你也該回家了。”

燈光在他的眼睛裡暗下去，又亮起來，像明滅閃爍的星辰，他垂眸看着我，“甯甯，他們回家，是因為家裡有等他們的人，而我沒有了等我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