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賣部在村口,離孟阿姨家不遠,兩人很快到達。店裡賣的東西都是沒見過的雜牌子,秦時初也沒挑剔,随便選了幾樣。
買完東西出來,天色已經很晚了。簡秋的目光落在秦時初手裡的袋子上。秦時初安之若素,她卻總覺得委屈了他。
秦時初看出她的心思,笑了下:“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是在村裡度過的。”
他口裡的“村”指的自然是小冀村。簡秋知道他沒有說謊,否則當初也不會對周佳筠說,他的家鄉是小冀村。
那時候秦夫人和簡雯欣夫妻都還在,簡秋又日日陪伴在身邊,對于秦時初來說,再也沒有比那更好的日子了。
簡秋的目光緩緩上移,最後停在那張英俊又憔悴的臉上。小賣部昏黃的燈光給秦時初打上了一層柔光,讓他整個人顯得遙遠又模糊,就連那張熟悉的臉龐似乎都變得陌生了。
這種感覺很不好,簡秋不願意去深想,語速很快地說道:“我們走吧。”
“好,我送你回宿舍。”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一會走到秦時初先前靠着的那棵大樹前,簡秋終于開口:“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早點把身體養好。”說完根本不給秦時初任何回應的機會,就小跑進宿舍,然後關上了門。
她沒開燈,秦時初也沒走。
兩人隔着一扇門“對望”着。寂靜的鄉村之夜,沒有月亮,外面連一點光線都沒有,那扇門就像是将他們隔絕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從前,他們都不開口,任誤會滋生,任隔閡蔓延,以至于到了決裂的地步。那如今,又是什麼隔開了他們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貼着門闆的簡秋終于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氣,但随即心裡又湧起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他不走,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走了,她又不開心。
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完全消失。她把門打開一條縫,望向秦時初離開的方向。隻可惜外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隻有夜風輕輕吹來,吹得她心底冰涼。
秦時初摸黑走出了很遠,遠到就算簡秋開燈,他也看不到的地方,這才停住腳步。
昨天他從醫院醒來,從季月塵口中得知了,自己躺在重症監護室的這段日子發生的所有事情。
包括簡秋急匆匆地飛回羊城,去看那座他專門為她打造的城堡;包括她向季月塵逼問他的行蹤,得知他為了救自己而幾乎搭上了自己的命,立刻飛回軍區醫院;包括她如何守在重症監護室外面,日夜茶飯不思;包括他手術成功以後,她坐在病床前哭得有多厲害……
從簡秋畢業那天離開她去京市,他就接受了兩人分開的現實。他努力屏蔽簡秋的一切消息,仿佛這個人從來不存在,可是每個深夜裡,他的心都在狠狠地痛着。
他以為,簡秋那樣決絕,是永遠不可能回頭的。蓦然得知她仍舊那樣在意他,那隐藏在心底深處的渴望再也壓抑不住,迫使他不顧醫生的警告,拖着還未痊愈的身體,直接來五裡路小學找她。
他有太多話想跟她說,這些年的暗戀,那些秘而不宣的感情,壓抑的痛苦……以及想要娶她,跟她長相厮守一輩子的願望。
他堅信,既然他們都深愛着彼此,那他們就一定會有幸福的将來。
直到此時,簡秋一言不發地将他丢在門外,他那被熱血沖昏的頭腦終于冷靜下來,意識到一件從未考慮過的事:自己是不是太樂觀了。
他們沒有活在童話中,不是一句“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可以有圓滿的結局。那些真實存在過的隔閡,還有長時間分開而産生的疏遠,不可能因為彼此相愛就能馬上消除的。
如果能,她就不會在他醒來之前,急匆匆地“逃走”了。
如果他能等一等,等簡秋的心情平複下來,他們或許能像他期待的那樣,面對面地、開誠布公地好好談一談,把所有誤會都說開,消除掉。可他太心急了,這樣急匆匆地跑來找她,給了她太大的心理壓力,頗有挾恩圖報的嫌疑,盡管他壓根兒就沒有這個意思。
他弄巧成拙了。
他在商場上運籌帷幄,就連秦淵那樣的老狐狸都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在感情世界中,他卻像是個毛頭小子,沒有任何知識儲備,更無從談什麼經驗,因為那個從小待在他身邊的女孩兒,就是他唯一的一點“經曆”。
他站在原地,被冰涼的夜風吹了好半晌,終于做出決定——他得離開,明天一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