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因為冷江久久沒回來，本來就有些焦躁。現在隻顧随着自己閃現的念頭而動，向烏山走去，忘了剛才冷江在時自己還差點摔下泥坑，現在腳步一懸空，崴腳同樣跪倒在泥坑中，萬清根本來不及拉住她。

安禾臉面疼得扭曲，忍着疼，伸手搭在烏山肩上。

“烏山，相信冷江，祂會把烏溪帶回來的。無論你現在感知到什麼，祂言諾必守，烏溪一定會回來。”

安禾被疼痛刺得忘記了她應該喚冷江為安江。

“安禾，你先讓萬清給你治好扭傷。”陸十方道。他現在稍微冷靜了一點，烏山曾經給自己和烏溪算過天命，神族人生死天定，命數盡了是天命時刻。烏山算完天命，喜悅之下沒忍住就和他們分享過，烏山和烏溪都會自然終老。

所以烏山沒事，下落不明且可能顯示存在生命危險的烏溪這次也不會有事。

神族人的命運是絕不會改變的。

安禾摸索着湊近烏山耳邊，忍着疼，用氣聲說：“祂，是，神。”

說完後，後退了點，“烏山，快清醒過來，我們現在一起去找烏溪和冷江”

安禾忽得意識到烏山是跪着的，他俯跪着手向着心口僵硬的靠攏。這讓安禾想起了那個在萊利特城堡死去的少年馬文。

安禾心痛了一下，“烏山……”

“陸十方，把她扶上來。”萬清冷硬得說。

可是萬清剛查看安禾的傷勢，安禾崴腳很嚴重，腳腕錯位歪得像是斷掉了，現在骨頭自行移動，一聲咔嚓，安禾身體顫了一下，萬清沒有治療，錯位的骨頭自己回歸了正位，連紅腫都沒有在腳腕處留下痕迹。

萬清沉默一瞬，就分離了那麼一會，安禾身上的變化可以稱得上恐怖。越發不像人類了。

青年垂下了眼簾，手指輕輕扣住那細小的腳裸，陰郁蔓延。

不像人類，

安禾不自在的縮回腿，頭轉向陸十方。

“我需要和你們分别了，我要去找冷江。我會把烏溪帶回來。”

“你眼睛又看不見，别去了，和我們走。“陸十方駁回。

“我能感知到冷江，我也能看見，隻是用的眼睛并非存在眼眶中。”安禾搖搖頭，語氣堅定，“你們把烏山帶回去，我很快就會回去找你們。”

安禾在黑暗世界裡“看”了一圈，找到了淡藍色霧氣最濃厚的方向，那是她和冷江進入萬蒼山山内的入口，在懸崖上的墓道。她指着那個方向，“陸十方，你看那個方向，那裡的懸崖上有一條墓道。廢種不會進入那條墓道，從那條墓道走出去就可以回到古玄村。”

安禾又想起了些什麼，“你們還要在墓室裡找到瑰娘，一位為祭品新年上妝的手藝娘。她也許知道莫獨道在哪裡，我……”能看到屬于莫獨道的淡藍色霧氣還安穩的待在墓室裡。

“……我現在必須要走了。”

“我和你去。”萬清握住了安禾的手腕，安禾驚訝，“你指路，我跟着你走。”

“萬清？不，不行，太危險了。萬清。”

萬清不理安禾，和陸十方對視一眼，陸十方明白他意思了，就朝他們倆擺擺手，“快去快回，小心謹慎，安全至上。”

“萬清。”安禾皺眉叫道。

萬清心情微微愉悅了一點，可能是因為安禾隻是再叫他名字，卻沒有讓他松手。

“别耽誤時間了，安安寶貝，指路吧。”

陸十方見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向林子更深處後，就抱起烏山，無形的翅膀振動而起，他就升騰到天空之中。在空中，陸十方觀察了一下，天色将近徹底的暗沉，夜幕将成為天空的主調，樹林密密麻麻的擠作一團，像一個個碩大的瘤子，濃黑的廢種悄無聲息的潛隐，萬清的金發和安禾的白發在這暗流湧動的黑暗亮眼的移動着，他們在向着由兩座300米高左右的小山圍成的山谷前進，那兩座小山被黑黑樹液完全覆蓋，有着意味不明的邪惡氣息。

陸十方收回視線，想懸崖的墓道急速飛回去，他準備先找到莫獨道。有莫獨道在的地方，一定會有王登科，把烏山交給王，他就能回頭找安禾他們。

他從天空飛掠而過，隻有一張紙屑飄過的聲響。

但是在他未曾察覺的一處奇怪的空地，那個空地并非是什麼植株都沒有，而是在這處處都擠滿高大樹木的地方，樹木的葉子一片掩一片彙連成沒有空隙的厚毯子，現在那個空地就是厚毯子的某一處被削減了高度，一棵有百年歲數的大榕樹被攔腰截斷，樹身不翼而飛，隻留有寬大厚實的截面平整的樹樁，上面坐着一位女孩，一位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類女孩，她正在看着陸十方，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隻在天空飛過的鳥，她身邊有一道漆黑的立體人影，像是她的影子卻也不像，它有一種它在注視女孩的奇怪感覺。

夜幕落下，夜晚陰冷的聲調撥響林間的音符，綠林下潛伏的濃黑物體融彙在一起，在地面的廢種通過樹木地下的根莖相聚，擴大滲透這片黑色的濕漉漉的土地；在枝葉上粘黏的廢種，爬到樹木的高處，探出黑色的手，融化，互相粘黏，一張黑色同樣濕漉漉的大網，像是要将整片綠林捕捉，又像是在向天空打開捕籠網的口子。

它們在吞沒天地。

惡心黏膩的黑色液體淹沒土地，所過之處，吞沒植物，枝莖變黑頓時碳化變成黑色液體的一部分，成為它們的共謀者，謀殺大地。它們包圍了奇怪女孩在的樹樁，它們直立起一個怪異的身體，一張普普通通沒有性别的人臉從黑色的液體張裂出來，睜開沒有眼睛的眼眶，空洞的黑色好奇又惡意的凝望女孩，它們靜等着謀殺人類。

女孩還是坐在樹樁上，并攏的腿上攤着一份柔軟的羊皮卷，她身邊黑色的影子依靠着她，那虛無黑色的影子比正凝視他們的非人東西還要黑暗，還要危險，看起來這道影子才是會将女孩吞噬的存在。

黑色液體裡那張無性别的人臉張開了臉上第三個黑洞，它張開了口，黑色液體開始湧上前要吞沒女孩。

猩紅的唇角揚起譏诮的弧度，女孩冷漠地注視着黑色的浪湧高高的向她覆沒而來。

“影子。”

“吃完它們。”

柔軟的羊皮卷在女孩腿上伸了伸懶腰，住在羊皮卷中的奇異生靈探出頭來，就看見它害怕又讨厭的影子生物，他的身體膨脹起來，無數黑色的霧氣、黑色的液體從中湧動出來，兇狠地撲向另外那惡臭惡心的黑色液體，他大口大口的吞吃起來。

比怪物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