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瘋了。”艾羅頭也不擡地對萊克西說,他這個時候正在看一本名叫《暗夜孤行者》的小說。
萊克西和他面對面坐着,手裡也端着一本書,但是她幾乎沒有看進去幾個字,就連一句簡單的“她去了他家”都要反複重讀三遍才明白是要表達什麼:“我不确定。”她分心去看了幾個字之後說。
“伊安會做出什麼我不知道。”艾羅把書扣下,“但是你知道的,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麥考斯奇一定是誤會了什麼。”他的臉色不是太好,“或者她就是在挑撥離間。”
“她先告訴你一些可怕的事。”艾羅起身,走到萊克西正在熬煮的坩埚前面看了一眼,裡面正在冒着粉紅色的氣泡,“然後讓你答應永遠不和這些和她作對的人接觸,這樣你就在某種程度上,”他拿着攪拌棒攪了攪坩埚裡面的液體,萊克西告訴他每二十分鐘要攪拌一次,“成了她的人。”
“然後她會說:‘聽了這些之後你應該好多了’,但實際上這就是和你之前和我講的米斯莫醫生,也就是安慰劑一樣的效果,你覺得你有了拐杖,實際上你自己本身就能走路。”他現在小動作變得特别多,萊克西判斷是因為他緊張了。
萊克西用遲疑的表情面對着他,她在思考他到底說的有沒有道理,如果有道理,那他又在緊張些什麼?
“我沒有緊張。”艾羅小聲反駁。
“哦,”萊克西心不在焉,“那就不要讀我的心,隻有緊張的吸血鬼才會這麼做。”
艾羅噤聲。
“我知道現在不是聽故事的年齡,”萊克西說,“但是我還是想要把這件事講出來。”她清了清嗓子,“一個女人知道一切糟糕的事情會發生在小鎮,但是沒有人相信她的勸告,并把她架在火堆上燒死,她一直背負着罵名,直到她預言的事情一一應驗。”
瑪爾法多次想要把伊安置于死地,難道不就是因為她——從某種情況下——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不希望成為那些愚昧的鎮民。
不管是艾羅還是伊安,都有可能在未來對她造成不利。
意識到這點讓她很亂:“我不是很想把她直接燒死。”她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至少我的理性思維不希望。”
“所以你打算相信她?”艾羅的表情有點幹枯,“萊克西,你知道這不現實,整個中心城都知道麥考斯奇刺殺顧問,我不理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萊克西隻是坐在那裡,心裡好像有一個大喇叭,那種很大的喇叭,橄榄球賽上球迷會帶着的那種紅色的喇叭,上面用白色寫了球隊的名字。這個喇叭一直在朝她大吼:瑪爾法沒有說謊,艾羅緊張是因為瑪爾法沒有說謊!
不然還能有什麼解釋!
不過萊克西并沒有直接打響指說:艾羅,你太讓我失望了。相反,她起身,走到艾羅身邊:“我不希望我們因為這件事結束。”她低頭,“這是我唯一想說的。”
艾羅轉身擁住她,輕輕親吻她的額頭:“不會的。”他說,“這兩件事我一直分得很清楚。”他說的是他在感情上和不在感情上的時候。
他從很早就決定了,他希望一直和萊克西在一起,無論對方是死是活,又是否和他站在對立面。他沒有名分,但是想給她比名分更多的東西。在他眼裡,可以說萊克西就是他在情感上的一根支撐柱,沒有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适應一無所有的生活。不會的,他告訴自己,他或許不會再去找一根柱子,這一根就夠了。
可萊克西不一定。
想到這裡,艾羅擁着萊克西的手收緊了一些。
“世界上大多數敵意都是想出來的。”他小聲說,這句話說給他們兩個人。
敵意,這種虛假的東西,一直存在于一個人的周圍,随她看不看得見,一個人隻要有了“這是對我的敵意”這個認知,那就很抱歉,她一定會感覺到周圍人對她的敵意,從而産生對另一個虛假的敵意來源者的惡意,是的,這東西,我們叫它惡意。
結果就是這種單向的惡意面對了一個無辜的人,可是那個人出什麼問題了嗎?怎麼可能!她什麼問題都不可能出現!受傷的隻有自我産生惡意的人,一切都隻是她的自我攻擊和推卸責任而已。
心理學上,這就是心裡的孩子掌控了身體,導緻一種“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思維。
萊克西長歎一聲,回抱住了艾羅。她覺得自己是瘋了的兇手,正在兇案現場和屍體擁抱。這樣我們就能永遠相愛了,她心想,至少你死的時候是最愛我的樣子。
之前有一句話,她青少年時期非常信奉:男人就要在他最愛你的時候被殺掉。這話聽着很離譜,很受低齡段喜歡的傷感語錄,現在她才從中品嘗出一點味道,應該是艾羅盥洗室裡香薰的味道。
“希望我們都不受到傷害。”萊克西說,“真希望我能做出一種護身符,可惜,”她搖了搖頭,“失憶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特别心虛,生怕艾羅看出一點異樣。
艾羅沒有。
因為正當他打算吻她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莫爾頓先生已經在書房等着了。”傭人的聲音悶悶地透過門傳來,“他說……”她遲疑了一下,“如果三分鐘之内見不到您就要自行領走您明天準備吃的甜點。”
萊克西感到艾羅幾乎是立刻松開了她:“抱歉。”他說,然後就轉身走了。
她在他離去的背影後面笑了一下,好像是在說,你等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