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對嗎?】
【她說什麼?我是不是聽錯了?】
【此女竟然如此大逆不道!為所欲為!實在是令人拍手叫好,啊不,痛心疾首!】
【前面的!你似乎暴露了什麼】
【咳咳咳,這種事我原來是想都不敢想的】
【膽小鬼!我就敢想!我天天想!】
謝明溪也不由地側了側耳,懷疑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地反問:“什麼?”
“炸了!”雲桐提高了些音量,越說越底氣十足了起來,聲音中也帶上了幾分得意,“我把學堂給炸了!”
說着還空手模仿起了自己當時瘋狂用靈力炸學堂時候的動作,口中甚至不由自主地配起音來:
“劈裡啪啦!恐龍哐啷!崩!崩!崩!”
謝明溪望着面前少女明豔的歡快,久久地沉默了些許。
最終,他才搜腸刮肚地擠出了一句:“那你還真是,生機勃勃。”
聽到了稱贊,雲桐嘿嘿一笑:“我想,我此行破除幻境的訣竅大概就是摒除雜念,順心而為吧。”
說完,雲桐也不由側目看向謝明溪:“你是不是比我更快從幻境之中走出?你呢?你在方才那一個幻境中遇見了什麼?”
緊接着,她便見謝明溪微頓了片刻,道:“不是一個幻境,是三個。”
雲桐:……?
“我已經累積了三分。”
雲桐的眼眸倏忽睜大,聽聽!人言否!
人和人的差距怎麼能這麼大!
自己千辛萬苦炸個學堂的功夫,及果然有人已經破除了三個幻境了。
欲哭無淚的同時,雲桐又癟着嘴強行振作起來,有氣無力地向謝明溪套取情報:“那你說說,你都遇見了什麼,又是如何破除的?”
她也要師夷長技以制夷!
謝明溪見她這副模樣,神情不由也輕松了幾分:“第一個幻境,我見到此前曆練時所見被妖獸屠村的山間。
這一次我趕在屠村之前,将那惡妖捉拿歸案,幻境便破了。”
雲桐認真地睜大了眼睛,小雞啄米般點着頭,就差手上拿個小本本記下來逐句背誦了。
“第二個幻境,我回到了初入合歡門那日,原本我在才藝表演環節放出的惡妖……緻你平白受傷。”謝明溪的神情黯淡了一瞬。
“這一次,我對惡狼妖的隐匿手段早有提防,便一直以密不透風的劍招釣着他,直到他耗幹力氣被我誅殺,都不曾有機會逃竄,也不曾……傷害于你,幻境便消失了。”
雲桐繼續點了點頭,求知若渴地用眼神示意謝明溪往下說。
可等了好一會兒,謝明溪都不曾接着開口。
雲桐的眼神從期待,逐漸轉向懷疑。
什麼意思?他生怕自己破除幻境的本事都被自己學了去了,然後将他的風頭都搶了來嗎?
還對自己藏着掖着起來了?
可謝明溪并沒有注意到雲桐嚴重的懷疑,他臉色甚至說得上是有幾分難看,眼神空惘,顯然又陷入了對方才所見所聞的回憶之中。
如果前兩個幻境隻是在彌補謝明溪這些年來親曆過的、潛藏在記憶深處的遺憾,那麼第三個幻境隻能說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
他蹙着眉,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莫名其妙的見聞。
幻境之中,所有人對他的稱呼,不是“謝明溪”,不是“道友”,而是紛紛不敢直視他的面容彎腰作揖稱一聲“掌門”。
彼時正道各界人馬聚集,他眼睜睜地看着扶妄、扶真、習華、菡萏等人群聚在自己身後,殺氣騰騰的叫嚣着剿滅邪道。
謝明溪心下感覺奇怪,可他在這個幻境之中就像是一個看客一般,至此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舉止。仿佛靈魂被困在了軀殼的牢籠中,眼睜睜地看向面前千夫所指的“歪門邪道”——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合歡門”的匾額。
謝明溪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率領着身後的正道人士,對着一個個眼熟的合歡門弟子執劍相向,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最終,自己一步一步踏進了那再熟悉不過的屋子。昔日熟悉的笑靥媚眼如絲地望着他,口中哀嚎求饒的話語如遊蛇一般纏綿地、挑逗地勾上了他。
可他與她執劍相向,他将她一劍穿心。
謝明溪驚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面前柔弱無骨的身影摔倒在地,濺起塵土,他冷峻着眉眼,沒有絲毫波瀾地走過,鞋底如履平地地踏過她的屍身。
謝明溪在軀殼之中冷汗直流,卻不能動搖他的舉止分毫。
仿佛,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
他們用最熟悉的面貌,行最殘忍的舉止。
再之後,時光的流逝仿佛如滾滾江水般失控地奔騰着,他成為剿滅魔道的正道魁首,以絕對的實力一招蕩平屍亂,成為萬人敬仰的仙尊,最終乘青雲而去,得道成神。
來自幻境之外的謝明溪的靈魂,從反抗,漸漸走向沉寂,好像一個認了命的囚犯。
破天而去之時,他聽見一個蒼老古樸的聲音問他:“這樣得道成神的通天大道,是我為你安排的最佳劇情。”
随着這道聲音的落下,謝明溪冷冽的眉眼依舊平靜無波,他冷冷地看向聲音洩出的雲層之上。
随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這萬衆矚目的成神之際,謝明溪忽然一劍直直劈向那天,将雲海斬斷,将天穹破碎。
就在衆人目瞪口呆之際,已成仙尊的謝明溪終于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他眉眼淡漠地不回頭看這坦途一眼,憑借着記憶往當年的戰場遺迹而去。
修真界被誅殺邪道,自然不見墓碑,無人祭拜。
謝明溪用腳步丈量着記憶,在當年初見的地方微微俯身,遞上一捧明豔的迎春花。
花朵在春風中輕顫,染上劍修的鮮血。
謝明溪的眼眸倏忽擡起,仔細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面前少女鮮活的眉目。
即使從幻境中脫離許久,他的心口依舊是一陣陣鈍痛,就好像那般幻境中的景像是某個時空維度他曾親曆過一般。
所幸,所幸,隻是幻境一場。
心底一聲喟然長歎,謝明溪避無可避地對上雲桐朝着自己探來的腦袋。
謝明溪看着毛茸茸的發髻,不覺有些手癢。但他不知想起了什麼,硬生生将擡起一半的手又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