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面帷帳緩緩拉起,澄明的仙樂輕輕流淌。
謝明溪這才注意到,原來帷帳不僅隔絕了視線,更用法陣隔絕了神識與氣息。
在隔絕了所有人目光中的狹小天地之中,他與自己對峙。
或是一日之内的見聞太盛,不知怎的,明明出了禮樂堂,謝明溪仍覺得心中思緒蹁跹。
像是一端飛向天空的風筝,線繩牽動的不是習以為常的手中利刃,而是陌生的情愫。
他記得這一日劈山斬海曆經磨砺摘獲盛名高位,記得記得二十年來拔劍出鞘的每一個瞬間,卻也記得那個陌生夢境之中陌生的自己避無可避将她穿心的一劍,和那個将舊事解封令他剖心訴情的旖夢。
劍修的手指在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好像迫不及待已經想抓握住什麼。
如今屍氣被她所解,自己又與她行那般事徑,他又怎會離開?
他緩緩驅行靈氣,堅定地關閉了傳送陣。
可做完一切,時間才顯得更加難捱。
隔絕了神識感知,謝明溪失去了對零一座傳送陣的一切探查途徑。
她是否也會做下,和自己一緻的選擇?
謝明溪又想起那句未盡之言,他尚隻在幻境之中,告知于她的幻象。
等帷幕落下,他要一遍一遍,親口在她耳邊重複……
他要将整顆心赤裸裸地示予她看……
他要……
帷幕猝不及防在此刻從高空落下。
謝明溪一向耳聰目明。雖然心懷忐忑,目光卻是極為誠實地第一時間向對方望去。
天光傾瀉,他看見隔着布幔的投影。
謝明溪的嘴角迫不及待揚了起來……可下一刻,歡愉的神情便在面頰上凝滞。
帷幔完全落地,站在對面的——
是瑤瑤。
【答案揭曉——啊?】
【隻有雲桐和瑤瑤換了?】
【不是,也沒人和我說,這戀綜還夾帶斷袖啊?】
【你們的換乘戀愛,果然玩得很大】
【快看快看謝明溪,好像也沒反應過來】
謝明溪嘴角微揚的弧度還僵在臉上,隻是在看清來人之後,轉為一抿苦澀,不自覺地眨眼移開目光。
無往不利的劍刃神不知鬼不覺地有了軟肋,又在轉瞬之間被一招擊中。
他隻覺自己所有缱绻的情絲都像是早春的冰面,看似波光粼粼、晶瑩剔透,實則隻消帷帳落下的一陣微風,便可吹得支離破碎。
瑤瑤方才逃離了禦獸宗,便對上謝明溪怪異的神情。
雖說,早前他也确實看出來謝明溪與自家聖女之間暧昧的氛圍,可鸾鳥的失控、姚惇的出現總讓他冥冥中有什麼不好的預感。
自己身份敏感,而謝明溪又是為數不多知道自己身世,又暫且保密的可信之人。
至于……為什麼造成這般兩男相遇的局面……
他隻是收到了芸娘傳達的聖女之意,卻沒想到聖女竟然自己跑去了禦獸宗。
聖女竟是以身替人,換他逃離龍潭虎穴,瑤瑤不由微紅了眼眶,深吸一口氣,朝着面前走向自己的謝明溪便感慨道:
“聖女真是極好的人啊!”
本來帶上幾分愠怒,張口想來質問的謝明溪下意識地接道:“那是自然。”
一拍即合,四目相對。
謝明溪未說出口的愠怒,也詭異地不合時宜了起來。
*
另一邊,禦獸宗中。
雲桐經曆一陣短暫的眩暈之後,便在帷帳落下後看見習華同樣錯愕的神情。
“嗚嗚!習華姐姐!我來啦!”
雲桐搖頭晃腦便像一顆小炮彈一般,向着美女姐姐的懷中自動發射。
“姐姐姐姐,借我躲一躲吧!”
在習華懷中,雲桐一邊呼噜呼噜一通亂蹭,一邊壓低了聲音小聲哀求:“我差點就要被謝明溪發現了!姐姐人美心善,求求姐姐救我狗命!”
習華略帶失望的眉眼一下就被雲桐的搖頭晃腦沖淡。她用手輕輕撫摸着雲桐的後腦,一下一下給人順着毛,回想起自己此前在劍宗故意“落下”瓷瓶的那晚。
雲桐所做并非惡事,隻是重重關卡制衡之下,救人心切才迫不得已擅闖醴泉。
自己身為救死扶傷的醫修,自然沒有理由将人推出去。
于是她便小聲寬慰道:“既然已經換過來了,那便暫且安全了。”
“對了,瑤瑤他……?”
雲桐将紅撲撲的臉頰從習華懷中擡起,眨巴着一雙水靈靈的無辜大眼:“姐姐放心,瑤瑤并不是想和其他人搭檔。
隻是芸娘憂心他在禦獸宗的傷勢,這才安排他去安全一些的樂宗。”
眼看着習華眉心微蹙,雲桐故意調笑着補了一句:“經過這些日子相處,姐姐當然知道,瑤瑤不論如何也不會對謝明溪心生愛慕。”
習華眼中這才恢複了笑意:“瑤瑤受傷也是因為我,如果之後不必再冒着危險,也能讓我少些愧疚。”
“瑤瑤說不定這會,心中還在想念姐姐呢~”
*
醫宗之内,扶妄和樓憐水面面相觑。
“稀奇,咱們醫術高超的樓憐水居然沒有迫不及待地換組?”
“扶公子說笑了,樓憐水自然不會趁着公子病重偷摸走人。”
雖然面對着扶妄的慘狀心中還有幾分心虛,但是此番被人點明,樓憐水也隻能咬着牙笑應道。
“不知扶公子為何沒走?”
笑容一僵,轉移大法上線。
吃癟的從樓憐水變成另有其人。
扶妄忽然有幾分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小聲解釋:
“我……我這不是擔心被你折騰一通的身體,扛不住傳送陣……”
【這是什麼糟糕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