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分那天,查詢時間還沒到,K大招生組就已經打爆了許朝露的手機。
他們先在電話裡控制住她,接着派人找上門,帶她去酒店吃飯、聊專業,其間還轉移了一次陣地,免得被S大招生組的人找到。
無法用語言形容許朝露當時心裡有多爽,她沒有當場表态,高貴冷豔地把兩所大學的招生辭令都聽了一遍,回家再慢慢考慮。
猶記得那天下午晚霞似火,燒紅了整片天,流光溢彩的熱烈。
衆所周知三模卷子普遍簡單,用來給考生重塑自信心,而許朝露的高考成績比三模還要高。那一天,她忽然發現過往的一切,包括反複橫跳的夢校都變成了來時路上的裡程碑,用絕對實力攀上的高峰,前方豁然開朗,任君馳騁,就如同這片烈火烹油的天。
最終,她選擇了一直以來向往的K大。
錄取通知書在桌上攤平整,許朝露拍了幾張照片,發給池列嶼。
半個多月前和K大簽約時她就通知他了,這家夥當時在國外,不冷不熱回了句“恭喜”,拽得很。過了兩天許朝露才想起來有時差,每次和他發消息他那邊都是淩晨,竟然還能秒回。
照片發出去,沒一會兒,池列嶼也回了張照片。
也是K大錄取通知書,賀星訣的。
許朝露猜他的手機已經不在他手上,果不其然,下一秒“池列嶼”就給她打來語音電話。
賀星訣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傳來:“露露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晚上,大半夜才到。”
“那你現在快來吃草家,我好想你啊!吃草也在吃草。”
吃草即池列嶼。一種說法是池大校草簡稱池草,這也是大多數人以為的這個外号來由,帥就完事兒。然而真正的起源隻有熟人知曉——池列嶼、許朝露和賀星訣小時候經常一起吃午飯,許朝露非常挑食,總是把蔬菜丢給不挑食的池列嶼,賀星訣有樣學樣,池列嶼的飯碗被他倆堆得像個草垛,埋頭吃飯就像在吃草,于是許朝露狗腿地尊稱他為“吃草大王”。直到現在,她給池列嶼的備注還是“吃草”。
“吃你爹的草。”池列嶼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清沉勁峭,挾着一股兇殘勁兒,“我這是蔬菜沙拉。”
“好吧。”賀星訣改口,“吃草不在吃草,他也在想你。”
“……”
撂了電話,許朝露脫下剛穿好的裙子,換了身T恤短褲——去池列嶼家肯定要盤腿坐地上,穿裙子不方便。
池列嶼家就在同一個小區,許朝露埋頭沖過毒辣陽光,鑽進池列嶼家樓下的樹蔭時,看到一頂眼熟的波點遮陽傘正在慢慢靠近。
“夏夏?”
十幾分鐘前,許朝露在微信上和舒夏說不去商場喝冷飲了,讓她來池列嶼家,一起點冷飲外賣。
舒夏家也在附近,步行過來很快。
“這鬼天氣,出門五分鐘朕都快要升天了。”舒夏收起傘,露出身上的明黃色龍袍T恤,許朝露差點被閃瞎眼,認出這件衣服來自她今天分享的見前男友穿搭視頻——“還不跪下”系列。
“你們三個都去K大了,就剩我。今天說什麼也要在氣勢上碾壓你們。”
“碾壓,這可太碾壓了。”許朝露弓身扶起了舒夏的手臂,“小的帶您上樓吧。”
電梯上行,舒夏盯着跳動的樓層數字喃喃:“感覺有一年沒來池列嶼家了。”
舒夏嚴格意義上不算他們的發小。她初中才搬來這片區,先和許朝露玩得好,後來才加入他們的小團體,從初一到現在,也一起玩了六年了。
小團體裡兩個男生,賀星訣超級社牛,和舒夏很玩得來,池列嶼就不太行。舒夏初一有段時間瘋狂迷戀池列嶼那張臉,不出意外被拒絕得體無完膚,讓她徹底看清這人,冷淡自負,嚣張到沒邊,當朋友還行,想泡他是萬萬不行。
舒夏非常好奇池列嶼以後會找什麼樣的女朋友,天底下存在治得住他的女生嗎?許朝露可能算一個,但他倆相處起來太坦蕩。要知道,愛情總是萌發于躲藏的視線、隐秘的心跳、想觸碰又縮回的手,但許朝露面對池列嶼時,隻有光明磊落。
池列嶼家的門敞着,許朝露和舒夏一前一後走進去。
賀星訣聽見腳步聲,扭頭向後看:“卧槽,陛下駕到?”
“卧槽!”舒夏的聲音比他更炸裂,“賀星訣,你你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賀星訣高中三年不住在這邊的房子裡。中考失利對他打擊太大,這三年他沉迷學習,杜絕玩樂,不僅和小夥伴不怎麼見面,連食欲都銳減了大半,尤其是高三,短短一年他暴瘦三十多斤,從圓潤的胖小子一下子瘦成閃電,大眼睛高鼻梁窄下巴,陌生的帥氣裡夾雜着異樣的熟悉感,舒夏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隻能尖叫捂嘴為敬。
“我上個月見他的時候也差不多。”許朝露拍了拍舒夏肩膀,“那天在室外,我以為我中暑出現幻覺了,蹲在地上緩了半天都沒好,差點撥打120。”
“你們夠了。”賀星訣拿起抱枕砸過去,既煩躁又有點樂,加入帥哥行列多少讓人沾沾自喜。
他兒時外号是“橘子”,源于許朝露小時候吐字不清,老把他叫做“賀星橘”,而且他長得圓又胖,也像個橘子。這綽号吉利,連他爸媽都愛叫,賀星訣瘦下來之後他們還挺憂傷:“不會把福氣都瘦沒了吧?”
舒夏胳膊夾住他丢過來的抱枕,人還懵着,走過去戳了下賀星訣的臉,又戳了下胳膊,嘴裡咕哝:“真的假的?”
許朝露跟着捏了捏他修長的胳膊:“這手感,該不會是肌肉吧?”
“什麼叫該不會?看不起誰啊?”賀星訣瞅她倆像采花賊,“我警告你們,離我遠點哈。”
舒夏:“變帥了不讓人摸,如錦衣夜行。你懂不懂?”
這話油膩得舒夏自己都哆嗦,賀星訣重點則放在“變帥了”三個字上,擡手搓了搓臉,憋着笑,毫無氣勢地反駁:“吃草更帥,怎麼沒人摸他?”
突然被提及的人坐在沙發另一頭,懶散靠着,兩條長腿敞開,腳踝斜斜地交疊,目光遊離地睨着他們,像在看三個大傻子。
比賀星訣更具攻擊性的帥氣,舒夏自畢業後再沒見到他,這會兒有被驚豔到,小心髒突突地跳,下意識說:“這誰敢上手啊……”
賀星訣:“對我就敢上手是吧?”
“誰讓你是朵嬌花。”
“靠,那他是什麼?”
舒夏一時想不到形容詞,許朝露倒是若有所悟:“他是帶刺的野玫瑰。”
舒夏狂點頭:“對味!”
“是吧。”許朝露挺得意,抓着手機走到“野玫瑰”身邊坐下,“喝點什麼嗎?今天我請。”
刻意地拉近距離,反而洩露出生分。
池列嶼掀起眼簾看她。濃黑眸子,輕微下三白,冷淡鋒利眼尾,湊成一雙典型的薄情眼,看什麼都顯得滿不在乎、可有可無。
“别湊這麼近。”他音色一如既往的冷冽,帶着欠勁兒,“當心被紮成篩子。”
這是已經代入野玫瑰角色了。
許朝露莫名萌生一股受虐沖動,想湊得更近點,被他紮出一身血窟窿。
池列嶼身上有種吸引力,準确的說是披着引誘皮囊的挑釁,讓人明知前方是刀山劍雨,也忍不住想闖一闖。
“愛喝不喝。”許朝露低頭戳外賣軟件,“給你點個無糖加熱苦瓜汁……”
下一瞬,一股清冽幹淨的氣息從身側襲來,是池列嶼身上常帶的香味——綠意十足的醋栗葉清香,冰冰涼,有清晰皂感。許朝露一直以來都很喜歡這個味道。
許久沒聞到,她不由得深呼吸,餘光瞥見黑色衣料貼近,輕輕擦過她手肘。
剛讓她離他遠點的人,此刻散漫地傾身過來,一隻手搭在她身後沙發靠背,另一隻手伸到她眼皮底下,堂而皇之拎走了她的手機。
許朝露湊過去看他點什麼,腦後有輕微牽扯感——他人已經仰回去,左手還擱在她身後沙發沿,壓住了她幾縷發梢。
許朝露擠在池列嶼臉前邊,看他草率地滑動屏幕,冷飲圖片刷刷往上飛。
“等等,剛有個海鹽玫瑰冰茶。”許朝露捕捉到關鍵詞“玫瑰”,“感覺還不錯呢。”
“聽起來就很難喝。”
“你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許朝露把手機搶回來,“我點一杯嘗嘗。”
“我對自己挺有信心的。”池列嶼嗤然一笑,“想嘗,現成的要不要?”
話落,他闊綽地擡起一隻胳膊,橫到許朝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