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圖南躺在床上拿枕頭捂住耳朵,躺了一會兒又覺得心裡堵得慌,索性坐起身在屋子裡四處翻找,試圖找本書出來看。
遍尋無果,她才想起來早在她高考出成績的第二天,彭秀英就把她的課本和學習資料都鎖進堂弟舒宏宇的屋子裡,美其名曰舒宏宇要向她學習,認真讀書考上大學不辜負一家人的期望。
也是那一天,彭秀英找了個由頭拿走她所有錢和身份證件,鎖在自己屋子裡。
舒圖南原本還疑惑,這次放假彭秀英怎麼沒有催她打工掙錢,直到前幾天晚上不小心聽見彭秀英和叔叔夜話,她才知道他們竟打算安排她嫁人,拿她換一筆彩禮。
提前收走她的身份證件,也是預防她逃跑。
舒圖南不是沒想過要逃。
可是她的錄取通知書還在彭秀英手裡,屋外綿延不絕的青山也令人絕望。
内心焦灼到極點的時候,舒圖南會在心底反複揣摩她最後那句話。
“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什麼含義,她是答應幫助她,還是打算坐視不管。
舒圖南隻能靜靜等待。
等待的日子總是焦灼又難熬,如同盛夏的天氣,日夜煎得人口幹舌燥。
在她撥出那通電話後的第四天下午,終于有一輛黑色埃爾法停在村口。
……
從甯城開車到容美鎮,需要足足三個小時。
林漾月哪肯吃這種苦頭,扯了工作的名義,讓公司安排車輛與司機,載着她一路向容美鎮疾馳。
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一番準備,先是到檔案部調出當年的資助合約,又安排人與容美一中聯系,了解舒圖南的具體情況。
順便還在貧困學生檔案中,找到一張舒圖南三年前的舊照。
道路兩旁青山綿延不斷,這裡是未被過度開發的地區,雖然貧窮落後,但一路風景極佳。
黑色埃爾法停在村口,即使是最沒有見過世面的村民,也能從泛着光的黑色車漆看出這輛車要價不菲。
有膽子大的小孩圍上來,探頭探腦從車窗往裡瞧,立刻被家裡人罵罵咧咧拽走。
電動車門緩緩打開,在村民好奇的目光中,露出一個熟悉的面孔,鎮上容美初中的高校長。
見是熟面孔,圍觀的村民立刻散去。高校長拉住一個路過的村民,問他:“舒圖南家是在這個方向嗎?”
村民替她指了路,末了提醒她一句:“舒家今天有喜,最好改天再去。”
村子裡隻有一條水泥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車輛開過時難免颠簸。
高校長抓着車門上方扶手,邊給司機指路邊回頭對坐在後面的女人道:“集仁村是我們這兒有名的貧困村,環境比較艱苦,您多擔待一點”。
女人擡眼看她一眼,眼睛彎了彎算是作答,又垂下眼看手中電腦。
她這副淡然的樣子,讓高校長心裡更加疑惑對方的來意。
舒圖南是她最喜歡的一個學生,當初也是她積極為她争取琛玉集團的資助名額。
琛玉集團原本隻想資助在讀初中生完成義務教育階段,因為這位林小姐授意,他們才破例将已經畢業的舒圖南納入資助範圍,讓她得以順利完成高中學業。
高校長不習慣車内過分安靜,絞盡腦汁尋找話題:“要說起來小舒自己也挺争氣,從集仁村到容美一中這段路,她每天靠腳走,高中三年硬是沒有遲到過一次。”
聽她說起舒圖南,林漾月的視線短暫從電腦上移開:“她高中沒有住校嗎?”
容美一中在鎮上,距離她們接高校長上車的地方不遠。從那開車到集仁村約二十分鐘,走的話起碼要走一個小時。
高校長搖頭:“學校住宿費一年八百,她家裡承擔不起。”
林漾月挑眉,琛玉給舒圖南的資助标準是三萬塊錢一年,每年9月1日自動打到她的卡裡,怎麼會連住宿費都承擔不起。
高校長面露同情:“她家裡情況比較複雜,父母早逝跟着奶奶長大,奶奶去世後又被移交給叔叔和嬸嬸撫養。”
林漾月:“他們對她不好嗎?”
高校長躊躇片刻,委婉暗示:“他們家還有一個兒子。”
林漾月恍悟,琛玉每年資助的三萬塊錢,大概都落在那家人口袋裡了。
下車後再走過一段小路,拐個彎就能看見前方不規則青磚圍起來的院牆和裡面的瓦房,院子門口淩亂停着兩輛摩托車。高校長指指那戶人家:“那就是舒圖南的叔叔家。”
林漾月站定,眯眼看過去。
這間房子與他們沿路看到的其他屋子一樣,有一扇塗成豬肝紅色的木門。此刻木門大開,屋子裡傳來叫嚷吵鬧聲,似乎有人在用方言大聲吵架,還有人在小聲勸架。
兩人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看見紅門裡丢出兩個毛茸茸的東西,還撲騰着翅膀,煽起地上的灰。高校長被吓了一跳,下意識擋在林漾月前面。
定睛一看,原來是兩隻捆住腳的公雞。
林漾月看一眼用身子遮住自己的高校長,眼睛彎出一個弧度。
屋子裡有人被拉扯推搡着趕出來,同時傳來的還有少女的哭嚷:“走,你們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