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扶梯,就見列車等候區前稀稀拉拉站着三三兩兩穿着各色校服的學生,但沒見有世德的。世德體育場這兩天在檢修,下午的體健活動取消了,又沒安排其他的課程,很早就放學了。
地鐵列車來時,可見車廂裡人滿為患,詹長庭将手機收進制服口袋裡,有秩序地排在黎宿的身後,等着地鐵停下進車廂。
人實在太多了,車廂出出進進的人動作都特别急,黎宿被一旁擁擠上來的上班族撞到黃線外,這種情況常常發生,黎宿見怪不怪,為防再次與人産生肢體碰撞,想往旁邊讓兩步,詹長庭卻抓住她的手肘,把她弄回黃線内,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态站在她身後,讓她安安穩穩站在他的前面,沒再有人碰撞到她。
隻是詹長庭這一連幾個流暢動作行為,出乎黎宿意料之外。沒有一點矛盾感,他完全不像平時在班裡那樣,跟熟悉的女生朋友說話都保持一定的禮貌距離。
黎宿還是往前挪了半步,書包跟他的胸膛拉開些許距離,同時他意識到自己上一秒的行為有多不恰當,反應過來也往後退了小步,還不小心碰到了身後的人,說了句抱歉。
随後順着人流進入車廂,一直走到另一扇門的扶手邊,他還緊跟在她身後。
列車發動,抓着扶手站穩後,黎宿保持着原姿勢,背對着詹長庭,拿出手機看信息,慕之和十分鐘前發信息來問她為什麼跟楊玉潔請假,請假為什麼不告訴她。
黎宿正準備打字,聽到身後詹長庭在跟人說話,下意識回頭順着詹長庭所對方向望去,視線穿過人群縫隙,看到了斜對面邊椅子上坐的幾個人,他們都穿着世德國際的制服。
視線對上,那幾個人跟她打招呼:“Hello,狀元,巧啊。”
是學生會的,認識的娜箐在。
黎宿拇指懸在手機屏幕上,愣了那麼一兩秒,反應遲鈍地對他們點了下頭。
轉頭,繼續給慕之和回信,這麼一小會兒功夫,詹長庭不知道發信息跟對面那群人說了什麼,車廂窗戶倒映出景象,詹長庭收手機的時候,對面椅上那兩個男生站了起來,緊接着詹長庭碰了碰黎宿的肘,使眼色示意讓她坐過去,仍坐在椅子上的娜箐放書包占着一個空位,朝黎宿招手。
“黎宿,過來坐。”
“不好意思讓讓。”
兩個男生撥開人群過來,黎宿過去,一坐下,兩個女生問了她幾句身體情況怎麼樣,吃過晚飯沒。她一一回答。知道她不舒服兩個女生也不跟她多聊,各戴着耳機玩遊戲。
一撥人下了車廂,沒了遮擋,視野一下子變寬,黎宿看向對面,詹長庭跟那兩個她叫不上名字的男生倚在門框邊,下巴微微揚着,黑色耳機摘下挂在了脖子上。他們在喧嚣環境裡,穿着酒紅色的學校制服,灰色校褲,低聲聊着球類話題,個子都高得過分。詹長庭在其中最為顯眼,表情漫不經心,混着不斂的傲慢少年氣,眼鋒時不時從黎宿身上掠過,黎宿偶爾擡頭看播報屏,才注意到他的視線,沒有波瀾。
列車播報目的地,黎宿和詹長庭一前一後下列車,一出地鐵口就感受到了空氣裡冷意。
黎宿被風吹得身體略微發抖,詹長庭察覺到了,順着風向改站到她左側,不動聲色的心細。
地鐵出站口對面就是醫院,醫院人有些多,詹長庭在黎宿去洗手間間隙,幫黎宿在窗口挂了号。
黎宿隻好把網上的預約取消,在黎宿開口提錢之類的話前,詹長庭用她之前給他轉的五百塊救助金堵住了她将要出口的話,說:“一隻貓花不了那麼多錢。”
其實花的錢可多了。
光給小貓打疫苗,驅蟲就不止這個價錢,還沒算上體檢費和治療費,還有貓糧,營養劑,罐頭。而且冬天越來越冷了,還要給它們添衣,開地暖等等。
顯然詹長庭這話,黎宿沒信,默默給他轉了錢,仍是五百塊。
詹長庭沒收。
黎宿的病症比昨天加重了許多,燒也沒退,醫生給她開了五瓶藥水,還建議她配合霧化治療。
醫生遞交醫藥單給黎宿時,瞥到站她身後的詹長庭,手向上擡,說:“病人家屬去繳費,然後去藥房拿藥。”
“……”
詹長庭第一次陪人進醫院看病,也是第一回幹這事兒,一套流程下來辦得相當麻利,他好像真的挺喜歡‘樂于助人’,她沒看出他有什麼不耐煩或者煩躁類的面上情緒,反而認真看起了藥物說明書,有不懂的還詢問起了護士。
黎宿坐在注射區看着他,身心稍微放松了些,手機擱在耳邊,是黎知懷的來電,沒提一句她生病的事,反而在責怪她惹了慕之和生氣,說不能對媽媽這樣那樣,說到最後讓她回去跟慕之和道歉,買束花或者什麼小禮物回去哄哄慕之和。
黎宿扯了扯唇,蒼白的臉着透着冷意:“爸,我現在在醫院輸液,暫時還回不去。”
“你媽媽不是讓請李醫生上門給你看?你來來回回折騰這番,讓你媽媽怎麼想?宿宿,你已經十六歲了,還頻頻讓父母擔憂,你就是個不合格的孩子……”
這樣沒有一分為她考慮的說教,無意再聽了,黎宿直接把電話挂了。
黎知懷也沒再打過來,估計是安撫慕之和的情緒去了。
護士跟着詹長庭過來,詹長庭在黎宿左邊的空位置坐下,護士挂上五瓶要注射的藥水,連接好霧化裝置管道,讓黎宿戴上霧化面罩蓋住口鼻,又從護理托盤裡拿彈簧繩,黎宿左手的針紮淤青還沒消,難找血管,隻能在右手紮針。詹長庭似乎又注意到了這一個小細節,才選擇坐在她左方空位。
針頭插進皮肉那一刻,詹長庭看着都疼,而黎宿隻是皺了一下眉。也是,她從小練習舞蹈,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才能有如今的成就,或許這點小痛,對比她練舞時所受的傷,就像被蚊子輕輕叮了一下,不痛不癢。
“帥哥,霧化吸入時間三十分鐘左右就夠了,等時間到了,你幫你女朋友按鈴叫我來。”
護士熟練地調整輸液管就轉身走了,詹長庭卡在喉嚨裡那句‘她不是我女朋友’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對上黎宿清清冷冷的眼神,就這樣的眼神,還把他灼了一下,一直平穩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幾拍,思維也跟着變得遲鈍,想了好久,才慢慢吐出一句廢話:“她眼光挺差。”
“……”
黎宿擡起空閑的那隻手,輕輕松了松霧化口罩,聲音很沙啞:“你可以走了。”
“我好人做到底,”詹長庭說,“陪你等到你爸媽來了,我再走。”
黎宿垂下眼,眼底有落寞情緒閃過:“他們不會來的。”
詹長庭默了幾秒,想起家裡人說過她的父母,好像都不太有責任心,還有她那個奶奶,他見過,大庭廣衆之下就掐她打她,不知道平時在家裡會怎麼對她。
依她說的這句話,生病了父母都不來陪,他下意識覺得她在家的處境不太好,可憐的不行。
“那我當一回你的家屬,”詹長庭用一種大發慈悲的口氣說,“陪你到出院。”